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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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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鞭炮聲響得厲害,此起彼伏。城市裡的每個角落都有煙花升起,綻放,消逝,燦爛之後,留下滿天迷霧、一地塵土。

諸如每一年的春節,那一年的春晚也是尿點頻頻。可即便是面對著毫無包袱的俗套小品以及惡俗直白的網路神曲,嚴曉娉也還是一邊哭一邊笑。

阿Bei拖著乏力疲軟的身體輕輕地摟過嚴曉娉。又似乎,這樣悄無聲息的安慰觸及了嚴曉娉更敏感脆弱的內心,哇一聲,大哭了出來。

看嚴曉娉伏在自己的肩上哭了好一陣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肩膀瑟瑟發抖。阿Bei又輕撫著嚴曉娉的後背:“好了老婆,不哭了。”

嚴曉娉愣了一愣,又小聲抽泣著:“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好啦老婆,不哭了。”

嚴曉娉吸了吸鼻子,從阿Bei的肩上離開,佈滿血絲的紅眼珠子直愣愣地盯著:“我是應該高興嗎?可我還是難受。”

“乖啦,”阿Bei又一次摟過嚴曉娉,一手扶著後背,一手輕揉著腦袋:“我知道你為什麼難受。記得,有老公呢。”

“噗……”這算是破涕為笑,嚴曉娉抹了抹眼淚,一如剛才那般死死地盯著阿Bei:“還有一句。”

“別得寸進尺了。”

“就得寸進尺!”

“說了你身上就能多長塊肉?”阿Bei說著,伸長了胳膊抽了兩張紙巾,又呲呲地擤起鼻涕來。

“那我就還難受,老難受老難受了,都難受得要死了!”

“恩,你要還能撒嬌,就說明你已經不難受了。”

從大年三十的傍晚到大年初一的清晨,鞭炮聲一時半刻都不曾停下。鼻塞,胸悶,喉嚨發癢,又被那些似乎就在耳邊炸起的鞭炮聲攪得一夜都睡不著覺,就這樣,阿Bei的感冒依舊不見緩解。

“要不,再去醫院看看吧?”

阿Bei正捂緊了口鼻劇烈咳嗽著,咳了一會兒,又咽了一口口水,搖搖頭,氣若游絲地說道:“你去肖大夫那吧,再拿點藥。記得多帶點錢,路邊上要有賣東西的,你隨便賣點。”說著,又咳了十來聲,歇不住,咳的時候胸腔都振得嗡嗡響:“還有,記得買副口罩,別把自己給傳染了。”

“可以嗎?”

阿Bei點了點頭,眼睛半眯著:“去吧,我這邊吃點藥就行。”

“你是覺得肖大夫家過年冷冷清清的,讓我去串個門吧?你是不是一直就是這樣的人?”

“什麼?”

“以前就覺得你外冷內熱,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外冷內熱。明明很熱心,卻裝作莫不關己的樣子。”

阿Bei只是一笑,沒有迴應。

“是不是,就算是對我你也是這樣?明明很愛我,卻從來都不說愛我。明明在很多方面各種關照我,卻什麼都不願意提。”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阿Bei緩緩地閉上眼睛,緊緊捂住被子,又懶懶地向下蜷縮著。

如阿Bei所說,嚴曉娉以買藥的名義給肖大夫老兩口拜了年。又順道送了一提砂糖桔。就是一提沙糖桔,來來回回推了半天,肖大夫這才樂呵呵地收下。一旁的太太感嘆著說:“昨天的晚飯吃的不是滋味,等過兩天,等你朋友身體好些了,記得來家裡做客。到時候我再給你們做頓好的!”

這邊,肖大夫又拎來了兩刀麻餈:“寧波親戚送的,我們年紀大了,不能吃太多糯米做的東西,對腸胃不好。本來是想留著給我那不著家的兒子的,他倒是喜歡,在香港也吃不到。可惜啊,他就不回來。這麻餈也放不了幾天,看你們倆也是外地的,估計也沒吃過。來來來,拿去拿去,嚐個味道。用油煎一下就好。”

其實麻餈對於嚴曉娉而言並不陌生。老家也有,只不過和肖大夫送的有很大出入。一個是被碾成了長條狀,加了艾青,撒上松花粉;一個是圓乎乎的一坨,中間夾著花生餡,再裹上花生粉或者黑芝麻。

記得第一天去奶奶家的時候正好是清明頭兩天。祠堂門外正圍著老老少少一大波人,一個男人汗流浹背,掄著沉甸甸的石錘一錘一錘地搗著石臼裡的熟糯米。還一個男人蹲在地上,乘著舉錘的間隙,時不時地伸手翻動已經黏糊糊的糯米糰。粘得牢,每一次翻動都得使出老大的力氣,兩隻手還不夠,還得弓著腰,伸長了腦袋。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民俗,嚴曉娉充滿了好奇,好奇之餘又生怕那高高舉起、重重砸下的石錘會一不留心砸向另一個人的後腦勺,砸出一個遍地開花。

事實證明嚴曉娉不過是多慮了。兩個人配和得正好,錘起錘落,就聽到石錘砸落糯米啪啪地響著。一旁還有幫忙的女人,還有追逐嬉戲的孩子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可這樣的笑容又很快變成了好奇,疑惑,同情,憐憫:這是誰家的孩子,哦,這是嚴明家的孩子,哦,這是個可憐的孩子……

奶奶邁著小碎步顫顫巍巍地從祠堂裡跑來,哀嚎著,幾乎是跪倒在嚴曉娉面前。一伸手,鐵鉗一般地牢牢圈住孫女,淚如泉湧。絕望的哀嚎聲似乎從山的這頭飄去山的那頭,到頭了,又折了回來,如此反反覆覆地在耳邊響著。直到一旁的三五個村婦七手八腳地把奶奶拉起,幾乎是架著,小心翼翼地攙扶進祠堂一側的村委會。

奶奶還是哭天搶地,一旁的嚴曉娉則是木楞地看著這個痛哭流涕的老婦人。12歲,她該懂事了,可就是那個時候,她不知道老婦人是誰,也不知道老婦人為什麼哭。只是心裡覺得恐懼,而這份恐懼也正在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靈魂。似乎,那個時候的她只不過是一具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

奶奶的哭聲漸漸地淡去,翻了一個白眼,一頭栽倒在地上。村裡的男人女人連同舅舅連同縣裡送她來的幾個幹事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也唯獨嚴曉娉,依舊是好奇的看著。

有赤腳醫生趕來,使勁地掐著人中,又翻出了一根類似雪茄的東西,點燃,在奶奶的鼻子底下來回晃盪。

一,二,三,四,五,奶奶的身體猛然抽搐了一下,瞪大了眼,發出詭異悠長的一聲“啊……”這感覺,彷彿就是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的。

奶奶說,她真是從鬼門關裡被拉回來的,她看到了黑白無常,她看到了牛頭馬面,她也看到了閻羅王。閻羅王翻開生死簿,說奶奶的陽壽未盡,是受了驚,被小鬼衝撞了,這才來地府走了這一著。即刻還陽,再不可與小鬼相交,若不然,必死無疑。

這些話,嚴曉娉也是五六年後聽叔叔嬸嬸說的。

奶奶並沒有當眾提起這個夢,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可憐的孩子便是那克父克母的小鬼。

總之,在奶奶甦醒之後,她毅然決然地讓舅舅把嚴曉娉帶走。

記憶之門一旦被開啟,便很能關上。從肖大夫的艾青麻餈聯想到老家搗麻餈的場面,進而又聯想到奶奶,聯想到舅舅。

昨天就給舅舅家打去了電話——無人接聽。回想往年的習慣,估摸著舅舅一家正在院子裡放鞭炮。後面哭哭啼啼的,也不好再打電話過去。到這會兒,怎麼著也得跟他們問一聲好。

電話響過五聲,有熟悉的男聲響起:“哦,表姐啊,昨天你打的電話?我知道了。我爸啊,出去了,我媽也是,串門去了。恩,新年快樂,我會跟他們說的,就這樣,我這還打著遊戲呢,掛了拜!”

接電話的是表弟,說得一氣呵成,就像是練過的一樣。甚至於好些話嚴曉娉都沒有說出口,表弟就替她說了,又一麻溜地做出了回覆。直到最後電話啪地結束通話,嚴曉娉還有些恍惚。

想起對她不管不顧一味痴迷鬼神的奶奶,又遇著處處排擠她還裝作沒事人的表弟,呵,這就是嚴曉娉的“新年新開始”。似乎,這樣的陰霾也遮蔽了肖大夫和阿Bei帶給她的愉悅。

嚴曉娉嘆了口氣,耷拉著腦袋,卻暗暗地在心裡祈禱:求開心的事兒,求新年和和順順,萬事大吉!

手機嘀嘟嘀嘟地響了兩聲,有簡訊提示:新年快樂。

署名: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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