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森第二天去了公司，冷不丁的想起唐濤當時的窘樣，就忍不住一個人發笑，那人也太逗了，聽說好像28了，怎麼反應跟個純情小處男似的，當然他也感覺到，對方並不是那種厭惡的不自在，是真的害羞；說實話，他還真是第一次見一個28歲的硬漢在他面前害羞，那種感覺怎麼說，很有趣，會讓你忍不住想繼續惡作劇。

歐陽推開昱森辦公室的門，就看到對方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傻笑，還愣了愣，問，

“心情這麼好？”

“我應該心情差？”

“不會是因為龍浩吧？”

“這人是誰？不認識！”

“呵呵，說實話，如果別的男人這麼說話，我立馬吐他面前！不過你挺適合的，哈哈”

“像女的怎麼了？像女的也是我資本，有本事你像一個？”

“沒本事！哈哈”

龍浩是一個星期後才出現在昱森辦公室的，讓他有點意外，卻也並不意外；龍浩進來後，看了他一眼便坐在會客的沙發上抽菸，可能在想如何解釋？可是沉默的時間有點久，當然，是對昱森來說，於是他先開的口，

“你來不會是找不著抽菸的地方吧？”

“我在想，怎麼說你會不生氣”

“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生氣，因為沒必要了已經！”

“我從沒跟你說過我不會結婚”

“你也從沒跟我說過你已經結婚了”

“認識你時我還沒結婚，我愛的是你，不是她，結婚只是我的一個……怎麼說，任務！”

“呵，愛？用你的欺騙嗎？”

“我不想騙你，但我愛你，過幾年我會離婚，真的，你相信我！”

“你現在想怎樣已經跟我沒關係了，何況是幾年後？說實話，我以前挺覺得你是個爺們兒的，現在我真有點瞧不起你！”

“是，我也很瞧不起我自己，但結婚是為了我父母，不是為我自己！”

“你覺得自己很偉大是麼？”

“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完全理解，我也覺得你挺偉大，但麻煩你能不能一直偉大下去可以麼？今天我也謝謝你，願意來給我個解釋，咱們也就好聚好散了”

“昱森，別鬧行嗎？我也很累！”

“為什麼你覺得我在鬧？”

“……”

“好吧，那我這麼說，龍浩，現在，我們分手了！說明白一點，我們分手不完全是因為你騙了我，結了婚，還有你對老婆和孩子的態度讓我覺得你人品有問題，我對一個自認為偉大實際上卻並不懂責任是什麼的男人不感興趣了，這樣說，你清楚了嗎？”

龍浩又點了一支菸，狠狠的吸了一口，昱森注意到他夾煙的手指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強壓下去的憤怒，還是過度的悲傷？然後他開口了，聲音有一點顫抖，還帶著一絲絕望和濃濃的憂傷，

“我去年跟家裡出櫃了，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龍浩盯著菸頭上搖擺不定的一縷白煙，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繼續道，“結果是，我媽寧願死，也不希望有個同性戀的兒子，我把她氣得住了兩次院，我不想為了一已之私這麼早就給她老人家送終，所以我妥協了，你覺得我願意這樣麼？是，我人品有問題，我他媽最有問題的就是不該是個同性戀，你覺得這都是我的錯？我愛上什麼人，也是我的錯？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逼我？”龍浩說到最後，眼眶紅著，聲音變得嘶啞，他狠狠的將未燃完的半支菸按滅在菸灰缸裡，雙手在臉上用力搓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又點上一支；

昱森有點難受，真的難受，他知道自己對龍浩不是愛，但此時此刻這人在他面前如此絕望無助，他有一絲的心疼，但還有一絲恨意，這一絲恨意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龍浩未來的孩子；於是他說，

“我不逼你，也沒必要逼你，你想怎麼過，犧牲誰，為誰活，是你的自由，咱倆在一起的這些時間，除了去年那一次我喝醉了，其它時間我覺得自己所作所為至少對得起咱們的關係，看在處過一場的份上，希望你以後別再找我，再與你保持這種關係會讓我覺得自己噁心，還有我想奉勸你一句，如果你決定以這種方式來粉飾太平了，那就直到你死的那一天都別讓你的老婆孩子知道真相，這樣，至少我會敬重你！”

“……”龍浩還想再說點什麼，手機適時的響了，看了一眼來電，再抬頭又看了一眼昱森，轉身出去接了電話，沒一會進來說，

“我改天給你電話！”

“不必！”

龍浩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聽到辦公室的門碰的一聲關上時，昱森忽然覺得特別累，於是將整個身體陷在靠椅中，閉上了眼睛，頭有點痛了。

下午唐濤打來電話，說想帶蕭磊去他們家玩，昱森同意了；手頭上沒什麼事，昱森便回家，洗澡，換衣服，躺在被子裡，頭一直在痛，迷迷糊糊似乎睡著了，他又夢見他爸媽了，還是小時候，他們一家人，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夢中父母的樣子都非常模糊，不過他覺得自己應該記得，自己的媽媽是個漂亮又溫柔的女人，她燒的一手好菜，還會織毛衣，他們的家裡總是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之後夢中是各種各樣的哭聲，一個年紀再大些的女人拉著他的手，她的臉上滿是淚痕，那個女人是他的奶奶，他奶奶邊哭邊說，你媽媽死了，她死了！於是昱森便忽的一下驚醒了，出了一身的汗，這個天氣他還蓋了棉被，空調也沒開；迷迷糊糊坐起來，屋內一片漆黑，他愰惚了挺長時間，才想起是在自己家。下床的時候感覺腿有點軟，開燈去客廳倒了杯水喝，看看時間差不多9點了，這時門外傳來小孩興奮的說話聲，緊接著便是門鎖被鑰匙轉動的聲音，進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小傢伙一看到他就興奮的喊，

“爸爸，我回來了！”

“嗯！”昱森微笑著應了一聲；大的那個微笑著說，

“不好意思，送回來的有點晚！”

“沒事！”

“爸爸，唐奶奶做的飯很好吃，跟凡叔叔做的一樣好吃，爸爸，唐爸爸和唐奶奶說，下次讓你一起去，爸爸，你是不知道，唐爸爸家裡還有子彈做的飛機，坦克，還有qiang，特別酷，唐爸爸說要送給我一個，不過我想等你同意，我還跟唐奶奶下飛行棋了，……”小傢伙嘴巴不停的巴拉巴拉一通說，昱森聽著只是微笑，唐濤注意到今天的昱森似乎哪裡有點不同，他笑起來彷彿帶些虛弱，臉色蒼白，尤其是眼睛，從未見過的無精打采，於是忍不住問，

“你看起來……生病了？”

“呃？……沒吧，估計是沒吃飯的原因，呵呵”

“爸爸，你生病了？”小傢伙一聽唐爸爸這麼說，也一臉關切的看向自己爸爸，

“放心吧，我好著呢，好了，趕快去洗漱，明天還去學校呢”

“爸爸，你忘啦，明天是星期六，而且你跟老師說，我只要在幼兒園再待一個月就行了，現在一個月已經到了，今天我都跟老師告別了！”

“這麼快？”

“今天7月28號了”唐濤提醒，這人過的，還真是迷糊；

“哦，最近過的暈了！”

唐濤告別離開的時候，小傢伙已經洗漱完畢爬回自己床上了，昱森幫他去關燈時，小傢伙說，

“爸爸，你是不知道，唐爸爸有好多朋友，都是警察哦，不過今天一起去唐奶奶家吃飯的，只有有兩個楊叔叔，一個李叔叔，一個蔡叔叔，和一個梁叔叔”

“嗯”

“爸爸，唐奶奶說，希望我經常去找她玩，可以嗎？”

“呃……可以吧”

“唐奶奶還說，希望唐爸爸娶老婆後也生一個像我這樣的兒子，爸爸，如果唐爸爸娶了老婆，我是不是要叫她唐媽媽？”

“嗯”

“如果唐爸爸也有了小孩，那我不是就有個小妹妹了？”

“也有可能是弟弟！”

“不過，我還是想要個妹妹……”小傢伙聲音越說越低，可能今天玩的太累了，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昱森看著這個忽然闖入他生活的兒子，血緣這種東西真的很奇怪，本來一開始對這樣一個突然的改變還十分抗拒，結果現在已經慢慢變成了一種習慣吧，習慣家裡有個小傢伙講一堆有的沒的，習慣有個稚嫩的聲音叫自己爸爸，習慣睡前過來說聲晚安，習慣出去吃飯時留意兒童餐，習慣在打雷的時候，抱著一個小身體給他來自父親的依靠……

昱森剛從小傢伙房間退出來，門鈴就響了，納悶了一下，從貓眼望出去，竟然是唐濤；拉開門問，

“什麼東西落下了？”

“呃……沒，剛才看到小區旁邊有賣宵夜的，所以給你帶一份上來！”

唐濤走出小區後，夾著煙在路邊等車，下個月他就要去特警大隊報道了，於是今天與幾個處的不錯的Xiong-Di一起在他家喝酒，算是踐行了；想想他這個孟叔也挺有意思，不到半年時間，給他安排三個單位；送小磊回來的時候沒騎摩托車，所以現在也只能打車回去，不經意間看到馬路對面有個餐廳還在賣宵夜，於是昱森那蒼白虛弱的臉便跳了出來，沒多想，打包了一份菜，一份飯，還有一碗湯，送上樓敲開門，看到昱森一臉的詫異，唐濤忽然有一點點尷尬；跟昱森的關係很奇怪，不是隊友，不是同事，不是Xiong-Di，只能勉強算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朋友，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磊是他兒子的原因，對於他這樣一個身份的存在，唐濤又總會不經意間想到他；以前不是沒有給其他男性朋友送過飯，但不知為什麼，昱森開門的一剎那，他真的挺不自在的；

“哦，謝啦！”昱森詫異過後，邊接過唐濤手裡的打包袋邊把門拉開，把人往裡讓時，對方說，

“你吃吧，我就不進去了！”

“明天還執勤？”

“不是……太晚了！”

“沒事就陪我一起喝酒！”

“你……”

“我吃完東西才喝！”沒等唐濤再拒絕，昱森就給他拉進來了；唐濤也覺得，自己再矯情就沒意思了，對方是個男的，又不是女的，都不知道別扭個什麼勁兒；

昱森胃口是真不錯，把菜飯湯全倒肚子裡了，看得唐濤都有點詫異，這人看起來這麼瘦，怎麼胃容量反差可以這麼大？邊喝邊亂七八糟的聊，不知不覺，旁邊的空啤酒罐已經多起來了，

“你意思18歲就進了部隊，當了10年的兵？”

“嗯”

“那你們每天都幹什麼？”

“訓練，演習，也會有任務”

“看你這樣子不會是特種部隊吧？”

“嗯”

“真的？”

“嗯”

“這麼牛？那你殺過人沒？”

“……”唐濤沒說話，只是看了昱森一眼，喝了一口酒，昱森已經有點興奮了，

“你真殺過人？殺人什麼感覺？”

“沒感覺”

“不會吧？”

“你想試試？”

“不想！不過有次我做‘美國FBI犯罪心理測試題’時，大部分題都答對了，結果顯示是，我嚴重心理變態，就是有可能變成變態殺人狂那種！”

“那個我也看過，能答對和認為答案理所當然是兩碼事！”

“第一次聽說，不過說實話，我也覺得自己可能真有點心理變態”昱森貌似有點醉了，

“……”

“誒，如果我跟你說我其實喜歡的是男人，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正常？”昱森笑著將臉湊向唐濤，噴了對方一臉的酒氣，看見對方眼中的驚訝時，他笑著說，

“其實我18歲之前是喜歡女生的，我的初戀就是小磊的媽媽，可惜我一直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跟她上過床，不過小磊是我兒子不假，很極品吧？還有更極品的是，我也記不得第一個上我的男人長什麼樣兒，我第二天從酒店醒來時，發現床頭櫃上放了一千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男人也能這麼賣，有意思吧？你跟我過來，那些錢我還塑封儲存著呢”昱森沒等唐濤說話，便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臥室，從那個大的書櫃裡，翻出了一個黑色的筆記本，裡面整整齊齊夾著十張塑封的100元，

“後來我覺得跟男人一起也不賴，至少不會有後代，兩個男人之間不存在什麼責任不責任的，只要對自己下半身負責就行，所以我就變成了，傳奇吧？”

“……”唐濤沒說話，只是倚坐在床沿前默默的喝酒，雖然他看到昱森說這些時，似乎笑的很淡然，但他卻有股莫名的心疼，說不上來為什麼；

“今天我心情不好，剛跟男朋友分手，那人瞞著我結了婚，他老婆懷孕至少五六個月了吧，我才知道，當然，這事兒我看的很開，也沒那麼煩躁，結果他今天過來跟我說，他愛我，他跟他老婆結婚是為了孝順他父母，結婚前他就打算好了，幾年後就跟他老婆離婚，混蛋吧？”

“他不該騙你……”

“錯，他最不該的是以謊言來粉飾太平，卻從未想過去守住它，在他看來，欺騙一個無辜的女人還有他們未來的孩子，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嗯……”

“你知道我媽媽怎麼死的嗎？她就是被我爸騙了17年後，知道她和我的存在都是為了滿足一個男人自以為是的孝道大義而撒出的一個大謊，所以才跳樓自殺的，當你知道過去你以為是幸福的所有，都是一個謊言，都是一個假象時，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昱森還在笑，但聲音中已有淡淡的顫抖，“那種感覺形容不出來，糟透了，那會兒我覺得自己的存在就跟多餘的一樣，我甚至想，要不要跟我媽媽一樣，也跳樓自殺算了，反正是個假象，說不準人一死，夢就醒了，不過我沒有我媽媽那麼有勇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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