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濤從未想過要一輩子向母親隱瞞他和喬昱森的關係，只不過他想找一個合適的時間，選擇合適的地點，做好合適的鋪墊，再合適的介紹他們的關係；他覺得可以不被社會主流所認同，可以不拿結婚證，可以不要世俗的婚禮，但他想得到母親的認可和祝福；在唐濤認為，只要得到母親的認可，他就可以和喬昱森光明正大的走下去，只要得到母親的祝福，他就相當於得到了全世界的祝福；他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他們一家四口齊樂融融。

所謂計劃不如變化，唐濤沒想過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被母親撞破了他和喬昱森的關係：那天週六，他正好輪休，四個人一起吃完午飯後，小傢伙說要跟著唐奶奶一起去公園玩，於是留了他們兩人在家看電視，前面老太太小傢伙一走，後面喬昱森就接到了歐陽的電話，讓他去趟公司，掛完電話，喬昱森一臉不情願的蹭到唐濤跟前說，

“你說我是不是幹壞事太多了？”

“嗯？”唐濤笑著回了一聲，

“怎麼一到你輪休，我就事情特別多？”

“我送你！”

“算了，好好休息，儲存體力！”說完不忘邪氣的眨眨眼；

“你覺得我體力不好？”

“好麼？兩個星期前的事記不太清了。”

“我不介意今晚好好加深一下你的記憶！”

“現在呢？就讓我這麼走啊？”

唐濤微笑著一把將喬昱森扯到沙發上，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就吻了上去，耳邊電視機裡某娛樂節目各種熱場音效，耳尖的聽到門“咔嗒”一聲，唐濤猛的回頭，只見房間依舊緊閉；皺了皺眉，喬昱森問，

“怎麼了？”

“沒事！”

這之後唐濤發現他媽媽有些奇怪，比如一到下班時間，就會給他打電話，問幾點回來，每次都會說，媽媽已經做好了飯一定等你回來吃，這樣的情形以前很少出現；有一次他提到要去喬昱森那邊，不用媽媽等吃飯時，老太太忽然變得非常激動，說如果他不回來，她就不吃飯了；而且這樣的電話還打到了隊裡，確認唐濤真的是加班的話，老太太才放心；最讓唐濤煩惱的是，老太太給他介紹物件的熱情又回來了，而且此次大有兒子不安定下來就不會罷休的地步；有次吃飯的時候，唐濤特別無奈的說，

“媽，我說過我有喜歡的人了，不要再給我安排相親了！”

結果老太太一聽，把手裡的筷子往桌上一摔，說，

“什麼喜歡不喜歡，純粹胡說八道，不管你跟誰，我看上了才行，我們唐家的媳婦，沒有我點頭，誰也不準進我們唐家的門！”

一個念頭忽然閃現在唐濤腦中，於是問道，

“媽，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吃你的飯！”

唐濤忽然覺得有些緊張，想象中將喬昱森正式“介紹”給自己的母親與實際要這樣做時，差距太大了，他已經感受到了母親的排斥，但是他還是想試試，那是他想一輩子在一起的人，而眼前的卻是對他最重要的親人，在唐濤的想象中，既然他們都是愛自己的，那他們就不會最終對立，所以他開口了，

“媽，有些話我想跟您說！”

老太太身體一頓，沒有說話，唐濤接著說，

“媽，您一直希望我能找個真正關心我的人，知冷知熱，兩人開開心心，這個人我遇到了，可能他不是您想象中的兒媳婦，但我真的想跟他在一起……”唐濤話沒說完，就被老太太打斷了，

“吃飯吧！”

“媽，那天您看到了，是吧？其實我從沒想過要瞞著您……”

“我看到什麼了？我什麼也沒看到！”老太太一下子變得很激動，眼裡瞬間水霧迷漫，“兒子，媽從不指望你大富大貴，只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媽不希望你走岔路，你還年輕，路還長著呢，好啦，吃飯吧！”

“媽！昱森……”

老太太一聽“昱森”兩個字，瞬間暴發了，剛拿起的筷子再次摔到了飯桌上，眼淚一下子就淌了出來，

“你非要氣死我才罷休嗎？兩男的在一起叫什麼事啦？我生你養你這麼大，盼望著你好，你怎麼就變態了呢？你知道別人對這種人怎麼看嗎？你知道大家背後怎麼議論這些人嗎？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喬昱森對你好，媽也從沒當他是外人，如果早知道他是這種人，我一早就不會讓他進我們家的門，也不允許你們來往，他一個人想怎樣是他的事，我不希望他把你帶成這個樣子！……”

“媽，我是個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嘴長在別人身上，想怎麼說是他們的事，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明天我就去找喬昱森，我去問問，我哪點對不住他，他要把你往死衚衕裡帶……”

“媽！這跟昱森沒關係……”

“什麼叫跟他沒關係？沒遇著他之前你是這樣？……”

“我去抽根菸！”唐濤不想再繼續了，這樣的談話沒有意義，他想讓彼此都冷靜一下，可能是母親一時間難以接受，所以情緒激動了點……直到煙盒空了，唐濤的情緒才平靜下來，他沒想過放棄，只是或許還需要一些時間。

喬昱森接到唐老太太電話約他一起喝茶時，他還納悶，心想，不會老太太給他介紹物件吧？不過聽口氣不大像；沒多想，交待完工作，到了地方，才發現老太太今天有點不對勁。

“阿姨，怎麼想到來這兒喝茶了呢？”

喬昱森邊落座，邊笑嘻嘻的開口；仔細一看，老太太繃著一張臉，眼睛紅紅的，看到他時，長長吸了口氣，說，

“昱森來啦？”

老太太前一天晚上想到喬昱森把他兒子帶偏了就恨恨的，給他打電話時，還想著待會兒見面什麼難聽招呼什麼，最好讓兒子跟這小子老死不相往來；然而人一見面，與平時一樣笑臉迎人，老太太那股子恨勁兒就蔫了；沒辦法，這麼長時間了，喬昱森對唐濤好，對她這個老太太也是盡心盡力的，唐濤出差的時候，有個什麼事兒，一個電話人就過來了；還有那個小傢伙，老太太是打心裡沒把他們當外人；可是越是這樣，越傷心，瞧瞧這兩人辦的什麼事兒啊；

“阿姨，出什麼事了？”看到唐老太太的神情，喬昱森忽然間緊張起來，心突突的跳，腦子裡拼命回憶，跟唐濤打的最後一個電話是什麼時候，今早的社會新聞裡有沒有什麼警察受傷的訊息……

“昱森啊，阿姨今天約你出來，是……有些話……想跟你說！”

“阿姨，唐濤……今天去上班了吧？”心還在突突的跳，

“嗯，昱森啊，咱們認識雖然才一年多，但阿姨一直沒把你當外人，我當小磊是我的親孫子，也當你是我半個兒子……你幫我勸勸濤，讓他安安生生成個家，也算給唐家留個後，也對得起他死去的爸爸……”

喬昱森聽到這些，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還好，不是唐濤出事，可是老太太的話讓他又彆扭起來，含糊著嗯嗯了兩聲，便不自在的開始喝茶，

“你們的事小濤告訴我了！”

喬昱森忽的一下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唐老太太，一瞬間就像等待宣判一樣，緊張，還是緊張，

“昱森啊，我們家唐濤跟你不一樣，不管你們現在怎樣，但唐濤他還是要結婚的，你明白嗎？”

“阿姨，我……”

“我知道你們關係不錯，你應該盼著他好不是嗎？他是個警察，這是他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所以我不希望他走偏了；你也一樣，是個好孩子，阿姨也希望你好，你們都還年輕，有些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麼回事，都回來好好過正常日子！阿姨在這裡拜託你，一起跟我勸勸我們家濤，好好找個女孩子，好不啦？”

“阿姨，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說，其實唐濤……我們在一起挺好的，人活一輩子，看起來挺長，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喜歡唐濤，這是我的真實感情，如果他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強求，但是如果他也喜歡我，我就不希望彼此有什麼遺憾，阿姨，我是發自真心的想對他好，也想讓他快樂，我不認為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理由，把他推到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身邊就是給他快樂，阿姨……”

“行了！我不想聽你那些一歪理邪說，我今天叫你來主要是想告訴你，如果唐濤還認我這個媽，你們的事我就不會同意，如果你還認我這個阿姨，就趁早斷了這個念，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一輩子被人當個變態！”

“阿姨，您……”喬昱森從沒想過，“變態”這個詞從一個敬仰的長輩口中說出來，又加註在他身上時的那種痛與無奈，有那麼一瞬間，他的驕傲就讓他決定放棄了，可是又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不甘心，喬昱森長呼了一口氣，讓自己稍稍平靜後，又開口了，

“阿姨，您先喝口茶，別生氣！那什麼……今年唐濤好像特別忙，一個月都見不著幾次！”

老太太沒回話，繼續繃著一張臉，喬昱森邊給倒茶，邊偷偷打量了唐老太太一下，繼續道，

“當警察挺不容易的，一上班就沒時沒休的，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危險，以前我沒覺得警察有什麼，可是認識唐濤後，我是真心佩服他，先別說我們現在什麼關係，僅僅是有這麼一個朋友，我也覺得挺驕傲的，真的！以前看電視裡演什麼警匪片，qiang林彈雨的，感覺挺有意思，現在都不太願意看，因為唐濤每次出差，我心就在半空中懸著呢，那個時候什麼都不盼，就希望他能毫髮無傷的回來！”

聽到這些，老太太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輕輕的嘆了口氣，喬昱森又接著說，

“阿姨，也就這半年，我忽然覺得您真是偉大，這不是拍您馬屁，這是我真心的體會，想想那個時候，叔叔也是一個電話就被隊裡招走了，辦什麼案子不知道，有時候去了哪兒也不知道，危不危險不知道，您一個女人，還帶著唐濤，真的！這些難處，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的，誰也體會不了，哪是一個難字就說的清楚的！”

老太太眼圈更紅了，扭頭用手指抹了一下眼角，

“阿姨，唐濤想當警察，把這事兒當作他的信仰，這些我都懂，我不會讓我的存在跟他的理想成為衝突；如果真有一天，有一個像您對唐叔叔一樣的女人出現在唐濤身邊，我就主動退到一邊，我不會阻撓他的幸福，您看可以嗎？”

喬昱森問的小心翼翼，同時也把老太太的猶豫看在眼裡，於是在對方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撥出一口氣，聰明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然後有的沒的聊了一通，便把唐老太太送回家了；喬昱森是個商人，他知道如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談判。這個事情他沒跟唐濤提，一方面他不想增加對方的煩惱，另一方面，他非常相信自己！

老太太回了家，做完晚飯才琢磨過勁兒來：這個喬昱森，小小年紀真不簡單，差點就被他糊弄過去了；當然如果不是之後的一些事，或許唐濤和喬昱森還可以再多消停消停。

唐老太太平時沒事的時候，也會與社群裡的老頭老太太們一起在公園裡唱唱歌，跳跳舞，有天發現跟他們一起跳舞的老劉夫婦好幾天沒出現了，就順口問了句，這一問，旁邊的老姐妹們就嘀咕上了，

“唐媽媽這個事你不知道啊？”

“哎呀，就前兩天的事，還不是因為他們家的兒子，我們都見過的，白白淨淨的大小夥子，聽說是個同性戀哦！”

“前兩天說是他的那個男朋友啊，來家裡鬧了，結果把老劉頭給氣住院了，作孽喲~”

“你說小夥子長的也不錯，精精神神的，怎麼就搞這些了，又不是找不著女朋友……”

“我聽別人說啊，這病是天生的，改不了的，真作孽！”

聽著這些的時候，唐老太太臉上火辣辣的，狠不得立馬去把唐濤跟喬昱森扒拉開，讓兩人離的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忽然旁邊一老頭憤憤的說了句，

“這種人，就該拉出去qiang斃了！”

唐老太太腦袋哄的一下就暈了，要不是旁邊一老姐們兒眼尖，說不準就躺地上了。

唐濤想抽個時間跟母親再心平氣和的聊一聊，沒想著晚上一回家，飯還沒吃，老太太就開口了，雖說還是老話重提，但此次唐老太太的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連著一個多星期了，唐濤除了菸灰缸裡堆的越來越高的菸蒂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後來老太太一提這事就掉淚，這都成她心病了，說是沒地方說，所以不管兒子菸灰缸的菸蒂堆的有多高，神情顯得有多疲憊，唐老太太告訴自己，只能堅持，一口氣把兒子身上這毒瘤除盡了，或許兒子也就好了；這就跟戒毒一樣，她知道兒子難受，但相信也就一時，這事兒一了，相信那股子勁兒就過了。

那天正趕上下雨，老太太過馬路的時候被一闖紅燈的“小毛驢”掛倒了，那缺德車主看撞一老太太，而且當時路上人也不多，一拍屁股溜了；有些過路司機怕惹麻煩，一個比一個跑的快；還好這個社會上人心沒有全部泯滅，十多分鐘後，老太太終於被送到了醫院，那車主二話沒說，還幫她交了押金。唐濤趕到的時候，老太太剛醒，看著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母親，唐濤眼圈一下就紅了；醫生說，還好是掛蹭，皮外傷，另外就是淋了雨，受了些風寒，好好養些日子就沒事了。喬昱森晚上才知道老太太出事了，帶著兒子拎了一堆營養品趕到了醫院，不過那時候老人家已經睡了。陪著唐濤坐到快十點，小磊困的東倒西歪的才回去；期間兩人沒說什麼，喬昱森只是趁著沒人的時候，輕輕的抹平了唐濤皺著的眉頭。

次日上午喬昱森帶著兒子又去了一次醫院，碰上了孟叔，大家聊了會子天，老太太也沒表現什麼異常；晚上下班後，喬昱森快趕到醫院時，給唐濤打了個電話，問他和老太太想吃點什麼，結果唐濤說，已經吃過了，讓他這兩天就別來了，好好休息，到時候再聯絡，沒有給過多的解釋，便把電話掛了。喬昱森沒有繼續問，心裡不知怎麼的，一下子空落落的，這幾天沒給唐濤打電話，只是發了幾個簡訊，那邊回的很少也很簡潔；小磊說還要去看奶奶時，喬昱森其實也想借借兒子的光再去看看的，不過忍住了；只跟小傢伙解釋說，奶奶需要休息，等過些日子她好了我們再去看她。

唐濤這些天被母親的眼淚泡的渾身無力，從未有過的無能為力感，接母親出院的那天，唐老太太流著淚說，喬昱森和媽，選一個！晚上看著黑暗的房間裡，一明一暗的菸頭，從未有過的絕望，唐濤至始至終不知道與喬昱森在一起到底錯在哪裡；至紿至終沒想過會將他與母親放在對立面去選其一；當了這麼多年兵，唐濤一直堅信：雖然生死不由人，但命運是由自己掌舵的！可惜，如今才發現，以愛之名的束縛根本身不由已。

母親出院已經半個月了，沒有與喬昱森見面，電話也只通過一次，匆匆就掛掉了；一開始喬昱森一天至少發個四五條資訊，如今一天一條，只有兩個字，“晚安！”唐濤不想去做關於喬昱森的任何猜想；在母親眼淚的浸泡下，他甚至開始嘗試去忽略關於那個人的任何資訊，如果不聞不問就可以忘記的話，也許會皆大歡喜吧；有一天抽菸抽的頭暈，忽然就想，或許喬昱森壓根兒就沒存在過，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也不一定；等夢醒了，遺忘了，找個母親中意的女孩子，結婚，生子，就這麼過吧，無非是遺憾嘛，人這一輩子，誰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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