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獵心喜,被激起征服欲,提議登山。
兩人都是好身手,黃昏時到達了山頂。
南涼的黃昏柔和而漫長,天色緩緩由透明轉為金色。
這座山,明煜前幾年曾常常登臨,就站在眼下他們所站的位置,悄悄遠眺西燕國都的方向。
現在,他側臉看看身旁站著的遙光,忽而開心地笑起來。遙光也看著他,少年的臉頰被橘色夕陽映出一圈淡金的絨毛,凝望她的眼眸中揉碎著暖暖的火光。
“帶你去個好地方。”少年用雀躍又動聽的嗓音邀請她。
兩人從另一條路下山,行至半山腰,豁然開朗,一大片湖泊映入眼簾。
潦水盡而寒潭清,漫布天際的絢爛霞光與層林盡染的萬重山色皆倒映其中。
泛舟其上,如行於畫中。
明煜與遙光並排而坐,兩人漫不經心地划著槳,有一下沒一下,船兒慢悠悠地推水行進,攪動了一湖秋色。他想要一直這樣待著,直到夜幕降臨,直到下一季的霜雪落在他們的船頂。
夜幕逐漸垂落,廣大而寧靜。天上沒有月亮。北斗七星清晰得有如是被一顆顆點畫上去的,似乎要帶著漫天星河傾瀉到船上。
“此星此夜,此景當痛飲三大白。”遙光丟了船槳。
“斟酒奉陪。”明煜也放下槳。
一葉扁舟在湖中央原地怡然自得地打著轉。
酒意上頭,談興漸濃。
“我常常想”,遙光開口,“一個雄圖大略的王權,為著全體國民的利益,集中權力,實施改革。但是固有利益群體卻不能忍受這改變,於是動作不斷,與汝偕亡地與王權為難了。想要有為的王權不能不加強對內的壓力,世家侯爵之流便開始幾乎明目張膽地揭竿而起。這些年來,若不是還牢牢握著軍隊,王權幾乎要陷入寸步難行的境地……在這一點上,我一直很羨慕你。”
明煜飲盡杯中酒,道:“我只是比較幸運罷了,現身於恰當的時機。在新舊交替之際,不免有個惶惑、無所適從的時期,所有人心中都緊張、猶豫、不安。從中產生了’英雄’,他提得出辦法,有能力組織新的試驗,獲得民眾的信任。這種人可以支配跟從他的群眾,由此發生了一種權力,它是時勢所造成的,無以名之,名之曰時勢權力。(注2)”
他們聊著,聊著,四處響起的蟋蟀聲與他們應和著。除了流星,沒有任何東西能打擾他們的交談。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兩人仰躺在璀璨夜空中,面朝的也是星空。他們漸漸地不再喝酒,也不再說話。
沉默地過去了良久,久到遙光緩緩闔上雙目。
然後感到溫涼的雙唇印在額頭。
這一吻充滿了長年積蓄的感情,慎重得讓人心顫。
蟋蟀們突然間全都沉默了。
遙光睜開眼。
相顧無言。
手動注:
1:耘盪,除草鬆土農具,形狀像一隻大木鞋,長有一尺多,寬約三寸,木板底面釘上二十多枚短釘,木板上面裝上一杆竹柄,竹柄長五尺多。耘田的時候,農民執耘盪往返推蕩稻田的行間草泥,使田泥溶爛,雜草埋入泥中。耘盪省去了彎腰手耘的勞苦,而且每天耘田的面積比手執鐮或鏟勞作增加一倍。
2:觀點化用自費孝通《鄉土中國》。
作者有話要說: 除了一吻,感覺就是好兄弟/閨蜜的日常_(:з」∠)_
明煜:哦,原來母親也發現了啊:)
☆、籌謀
次日剛回別苑就得到了西燕貴族與東冉勾結的訊息。
南涼派往盧城東郊的軍隊不僅帶回了燕周侯之子,還有東冉二王子。
看來他們真的很想親眼見證自己的死。
遙光聽後臉色鐵青地回到房間。
獨坐至夜,通宵未眠,輾轉思慮。不止為籌謀,更為了割捨。
自抵南疆後發生的一切,總體來說,都還在她掌控之中,除了眼下這意外的南涼數日遊。
九月出巡南疆之前,遙光用強硬手段,一意孤行任免幾處公卿要職,故意展露出似乎按捺不住的收權意圖,率先打破了朝中已繃得太緊的脆弱平衡,以徹底激化與周、王為首幾大侯爵勢力的矛盾。
在南疆營中被襲那晚,遙光裝作被打得措手不及,毫無反抗之力被迫出逃,甚至縱容他們四處散佈國君失蹤的訊息。一系列的舉動都是為了誘敵深入,按實幾大族的謀反罪狀,為秋後算總賬鋪下出師之名。所以最積極追殺出來的是燕周侯之子也是在預料之中的。
只不過遙光光明磊落慣了,沒想到西燕貴族為了□□竟會不擇手段到這個地步,吃相如此難看。她以為最過分也止於豢養私兵趁南巡千里襲君,畢竟這麼多年鬥得再狠也僅在本國內政,但他們居然連夥通外敵這種事都做得出。
所以原本只是看似鋌而走險的計劃,才會屢屢被意外進展打亂。
夜襲的訊息她有掌控,她知道軍營的飲水被下了藥,但按下未發,裝作不知,只自己和親衛隊未飲營中水。以她一手培育的親衛隊的實力,突破刺客包圍掩護她一起離開綽綽有餘,但來襲的兵馬比她預想的多得多。東冉外援的加入,使那幾家的私兵在看守被藥倒的大軍、制住全營要害之餘,還能騰出那麼多人手來刺殺她。
她的躲藏路線也是事先勘測規劃過的,飲食藥品和她的戰甲都早已在一處隱蔽山洞中悄悄備好了,但她孤身一人,衝突不出越來越多刺客的勢眾包圍,匿跡自保尚可,卻沒能到達預定的藏身處。
東冉的派兵,也解釋了為何過了僅僅兩日,就有兵馬搜到了她先前躲藏的山洞,最終逼得她冒雨棄兵跳河。若不是僥倖從山洞脫身,跑得遠碰上南涼巡兵,被帶到涼鎮北營,又恰逢明煜也在,遙光此番凶多吉少。昏過去的瞬間,她已經做好了死在邊境的心理準備。
只要還在一國之內,她隨他們怎麼爭怎麼鬧,但是如今他們竟因為愚蠢和貪婪轉投別國,引狼入室。這觸到了她的底線,遙光真的動怒了。
且一旦東冉介入,局勢就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有些計劃須要提早開動了。
從燕雒都出發南巡前,她已知一趟出逃怕是在所難免,所以令軍虎符她並未如往常一樣隨身攜帶,而是由暗衛長領全隊暗衛先行護送至青城葉老將軍處。老將軍是跟隨父親出生入死的同袍戰友,亦是戰場上將自己帶大的半個師父。相交多年,遙光了解他耿直落拓的脾性,一腔熱血多年過去依舊滾燙。葉將軍是絕對信得過的人。
絕對信得過的人……明煜又何嘗不是?
又想起了明煜……相處算來不過十日,但昨夜的把酒暢談,讓遙光相信這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