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公安帶著楚籬和唐奕天認屍。
“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屍體的內臟被掏空了。”其中一人對他們說,進了門,看了下編號,拉開了其中一格,老爺子屍體就這樣裹著屍袋出現在他們面前,另一個公安拉開拉鍊,露出臉來。老爺子一臉安詳,甚至還嘴角微揚掛著一絲微笑。楚籬突然上前猛地一掀,幾乎整個屍身都露了出來,從胸腔到下腹,一道長口子幾乎把屍體一分為二,傷口參差不齊,呈撕裂狀,肯定不是刀刃這種利器造成的,倒像是被人用力硬生生撕開的,兩個公安很有默契地別過頭不再看。
楚籬其實心裡認定這人是老爺子,老爺子的靈魂都來跟他道別了,但還是不死心地在他手背上找那個胎記,只是一眼,他就看到了那個深黑色的狀似鯉魚的胎記。
唐奕天上前攔腰抱著楚籬。
楚籬抹了一把臉,全是淚水,吸了吸鼻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低著頭,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唐奕天接過別人遞過的紙巾,往楚籬臉上擦,道“老爺子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路都走不穩,活著也是遭罪……”唐奕天是想安慰人來著,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能靜靜陪著他站了好一會,直到辦事的人催著他們離開。
楚籬跟著人辦完手續,老爺子遺體還不能領回,唐奕天帶著楚籬在附近的酒店住下,安頓好後便出門買吃的,他知道楚籬對酒店的飲食肯定沒胃口,尋摸著到附近看看有沒什麼小吃,能開開胃。
楚籬確實一點胃口也沒有,倒在床上,把臉埋進被子。唐奕天回來看到他,幫他脫下鞋,把整個人裹進被窩裡,“睡會兒,都會好起來的。”
楚籬咕羅了一聲,聲音在喉嚨裡沒發出來,唐奕天在他身後躺下,從後背抱著,握著他一隻手攥緊在手心裡。楚籬眼淚就滾了下來,“老爺子是我唯一的親人……從小,我就無父無母,只有老爺子……
“在這個世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平常不過的一句晚安,就成了我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楚籬零零碎碎地說著,最後說的都是以前和老爺子之間的瑣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苦楚,唐奕天靜靜聽著,從身後幫他擦著眼淚。
楚籬最後意識模糊,話也停了,唐奕天估計他睡著了,自己又不敢動,怕驚醒他,就維持著從後背抱著楚籬的姿勢睡過去。
唐奕天是被手機驚醒的,楚籬也是,倆人都睡得極淺,鈴聲響第一下時就都醒了。是花花問他們在哪,他要過來。
二十來分鐘後花花就到了。
“我是來辦事的,我給你們看段錄影。”花擷芳直奔重點,沒有一點囉嗦,點開手機放在茶几上,楚籬在花花對面坐下,“這段錄影記錄的是老爺子死前的場景,街邊的探頭剛巧拍到了,是我偷錄下來,內部不讓公開。”
花擷芳說完又看向楚籬,“看完可能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但這是現在我們手裡唯一的線索。”
楚籬點頭,“開吧。”
唐奕天走到楚籬身後,雙手搭在楚籬肩頭。
倆人盯著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時間顯示是前天晚上十一點,街上路燈暈暗,攝像頭相數又不高,所拍內容不是十分清晰,但三人都認得出影像裡走在街上的是老爺子,奇怪的是老爺子平時雖然走路不穩,但這次走得更是奇怪,肩膀一邊高一邊低,手腳的骨骼是僵硬的,說不出來的怪異,就像是被扯著線的木偶,一卡一卡地。四十六秒鐘之後,老人走出了攝像頭拍攝範圍。
“現在是第二段錄影,”花擷芳說道,“這兩個攝像頭是連在一起的。”
畫面里老爺子拐過一個街角,走到一個巷子口的垃圾桶旁就不動了,人彎下腰,因為拍的是背部,所以看不清表情,也根本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這個動作持續了很久,老爺子就這樣一動不動僵持著,如果不是下面的時間在顯示一秒秒的流逝,真覺得是被人按了暫停鍵,十二分鐘之後,老爺子身體突然就撲到了街上,半跪的姿勢固定住了。
“下面是重點,你們仔細看。”花花道。
只見老爺子身體下的地面上迅速漫開一灘血,隨之爬出一團東西,看不清是什麼,像一團濃煙,烏黑黑一坨。先鑽出來的好像是頭,轉動著四處東張西望,接著是身體,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高高豎起,打著卷晃動著。那團東西一鑽出來,老爺子的身體就撲地上了。而那黑色的東西以肉眼根本無法分辨的速度在螢幕上消失了。
“能看清這是什麼嗎?”花花看向楚籬。
楚籬搖頭。
“這個影像加上老爺子身上的傷口,那東西好像是從老爺子體內爬出來的。”花花拿起手機,回放,然後暫停,只見一團黑影停在屏上。
“花花,把這段影片傳給我。”唐奕天道,“這個只能解釋這東西不知道怎麼回事鑽到老爺子肚子裡,然後把寄主剖開破肚而出吧。”
楚籬吃驚地看著唐奕天,倒不是因為他的解釋,而是因為他的語氣,剛才那句話,唐奕天說的好像就是路人甲,老爺子與他根本就不認識,但凡有一點感情,都不可能用這麼冷靜的口氣說出來。難道唐奕天早就知道老爺子身份有蹊蹺?
“怎麼啦?”唐奕天拍拍楚籬的臉,“我臉上長花了?”
“你和老爺子是怎麼回事,到底瞞了我什麼事?”楚籬眼神銳利,死死地盯著唐奕天。
“我?我能瞞你什麼?”唐奕天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其實是因為心虛。
“你就是瞞我了。”楚籬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這一刻,唐奕天突然想跟楚籬坦白一切。但他還是剎了車。低下頭,不看楚籬的眼睛,“我確實有事瞞你,但是我現在不能說,楚籬,除非你能明明確確地告訴我老爺子死了,不然我什麼都不會說。”
花擷芳聽了有點納悶,“你什麼意思,難道老爺子沒死?”
“我不知道。”唐奕天口氣迷惑,隨後又鎮定下來,“老爺子那種人精,不可能輕易會死掉,也許我跟你都入土了,他還在世上哪個角落逍遙也說不定。”
楚籬心裡亂得很,其實剛才他只是隨便一說,沒想到還成真了,唐奕天和老爺子之間確實有事。他以為他跟唐奕天之間沒有秘密的,其實想想怎麼可能沒有秘密,自己就有好多事沒有告訴他,再好再親近的倆人,也終歸是不同的兩個人。想到這,楚籬心裡就犯疼,一抽一抽的。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唐奕天的拒絕,然後得知是老爺子其實是劉管家的事實,再次是突如其來的死訊,楚籬根本沒法靜下來思考。
花花站了起來,手摸上楚籬的頭頂,“別急,你們先吃點東西,把精神養好。”說著又看唐奕天,“我還得回局裡街接工作,影像我傳你們。”
唐奕天點點頭,“走吧,我會陪著他。”
花擷芳又看了眼楚籬,看著發小心裡還是不忍,“籬兒,我知道讓你看這個很殘忍,不過……這方面你是專家,我看他們局也沒什麼能人,亂哄哄的一團糟,說電腦特技的都有……”
楚籬臉色清冷,看不出他心裡想些什麼,只聽他緩緩道,“沒什麼,這事真不算什麼,花花,你走吧。”
花擷芳也乾脆,看了眼唐奕天,也不多說,轉身就走了。
“等等。”楚籬站起身,突然喊道。
花花拉著門的手停了下,轉身望向他,“怎麼?”
“老爺子出事的地方具體地點在哪?我想去看看。”
花花抬手看了下時間,道,“我帶你們過去。”
唐奕天開著車,三人穿梭在上海的老巷子裡,花擷芳開著導航找了近兩個小時才到達現場。
三人步行拐了好幾個彎,在一個垃圾桶旁的暗巷子口停下了,地上一灘暗黑的血跡,雖然清理過,但還是觸目驚心。
楚籬走過去,以老爺子倒地的姿勢撲在那一灘血漬上,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唐奕天和花花看得詫異,但也不說什麼。
巷子偶爾走過個人,說了句神經病就加快腳步走開了,邊走嘴裡還用上海話罵著,如果不是花花穿著扛著肩章,那人估計得報警。
花擷芳來回踱步,“這地方我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清理過了,公安在現場也徹底搜了個底朝天,沒找到一點有用的線索,我都懷疑能不能正式立案。”
楚籬站了起來,突兀地問道,“你們檔案上,老爺子的名字是什麼?”
花擷芳微皺了下眉,“楚霽雲。”
他心裡納悶,自己是辦案時才知道老爺子姓名的,但楚籬也不知道的話就太不應該了吧?細想覺得也奇怪,他們跟楚籬是發小,但沒人知道他家老爺子叫什麼,和楚籬之間差了幾個輩份,楚籬也只是和外人一樣喊他老爺子而已。
一聽這名,楚籬臉色更差了,老爺子明明姓劉卻用著楚霽雲的身份在社會上活動,目的何在?最奇怪的是他明明用楚霽雲的身份活了這麼多年,死前卻又突然來拆穿自己,留個破綻,這又是為了什麼?
“立案不立案的無所謂,這件事,不是刑偵能解決的。”楚籬道。
“你看出些什麼來了嗎?”花擷芳問。
楚籬搖搖頭,“花花,你回家去,這事不要再管。”
“我現在只是個片警,這些事想管也管不了,這次過來是局裡找幾個熟悉楚家的人配合這邊作調查,提供些資訊,呆上兩三天就回去的。”
楚籬點頭,“這樣最好。”
“籬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花擷芳正色道。
“只是一種不好的感覺,最好別立案,任何人都不要牽扯進來,就算要查你們也肯定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而且還危險。”
“我是人民警察,能說危險就不去了?”花擷芳聽楚籬這麼說心裡有點不痛快了,他是警察,自認公正幹練,不會因為前面的困難而退讓,不會因為路上的危險而繞道。
“都先回去,回去再說。”唐奕天推著人,往衚衕外面走。
楚籬走過拐角突然就往前跑去,“你們回去吧,我去個地方。”
唐奕天怎麼可能眼睜睜看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撒開腿跟了上去,花擷芳直覺楚籬去找線索,也緊跟了過去。但楚籬在路上跑還好,沒想跑到前面一面五米高的圍牆竟然一腳在側牆上一點整個人就飛進了牆內,存心要甩掉後面倆人。
“操!”唐奕天罵了句。
還好巷子窄,倆人手腳撐上左右兩面牆,也躍過了前面的死衚衕,但楚籬早已沒了人影。
“這小子……真忒麼不讓人省心。”花擷芳四處看,前面橫著一條衚衕,左右兩邊,不知道人去了哪面。
“這邊。”唐奕天喊了聲,朝左邊跑去。
二十分鐘後倆人在一座老式小洋房前停了下來,整幢樓被掩在爬山虎下,門窗都被蓋過了綠葉,但有一扇窗邊的爬山虎被扒拉開了,老式的玻璃窗虛掩著。
花擷芳覺得這幢建築眼熟。猶豫是去敲門還是爬窗。
“這地方忒麼眼熟。”唐奕天道,腦中火速搜尋,立馬知道這裡哪了。
“這是楚家在上海的宅子!”花擷芳在這個時候也突然想了起來,以前他們一起來上海,跟著楚籬在這個老洋房住過幾天,一時沒想起來因為他們現在的位置在後門感覺陌生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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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開了坑,這裡更得慢些,但絕壁不會棄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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