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怎麼樣,我看你好像是感冒了,稍稍有點熱。”
張導砸吧砸吧嘴,說:“我感冒了……”
成芸說:“你躺著,我去看看有沒有感冒藥。”
“成姐……”
成芸剛要走,張導叫住她。她轉頭,看見張導巴巴地看著她。
“扣……扣錢麼……”
成芸覺得有點荒唐,“媽的,你被周東南傳染了是不是,老實待著。”
她推開門,一瞬間,山裡冰冷的空氣揮灑全身。
像一陣清濤,從面板滲入,又舒展到四肢。
本來有些急的步伐,也慢慢地緩和下來。
樓下的角落裡有白色的煙霧,或許是阿南在燒水。
夜散盡,整個侗寨顯露出來。如果說昨夜的寨子像是蒙了一層黑紗,那如今便是風起紗動,讓人見了下面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筆法不怎麼細膩,細節也不靈動,可貴在真,真則沉。
成芸的腳步放緩,下了樓。
果然是阿南在燒水。
燒水的器具在屋外,阿南放了一個小凳子,上面有個熱水壺。一樓的大門敞開,從門的角落裡伸出來一根插線板,熱水壺的電線插在上面。
阿南抱著手臂,靠在門板上,低頭看著冒熱氣的水壺。
或許是因為回家了的原因,他脫掉了夾克,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這衣服應該是他們民族的便服,純黑,對襟開,比一般衣服長一點,過腰半尺。褲子也是黑的,普通的直筒粗布褲。鞋還是之前的那雙鞋。
他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成芸下樓了。
於是他看壺,她看他,各取所需。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他沒變帥,也沒變白。背靠著門板,後背的衣服因為抱著的手臂而繃緊,露出一道微起的弧線。他臉上還是沒有表情,雙唇緊閉,眼睛看著那壺快要燒開的水。
他的膚色還是那麼黑,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那一路上她一直玩笑以待的面孔,換了這樣的青山舊寨相稱,竟然也會給人一種空曠的震懾感。
或許家鄉的意味就在於此。
你在這,終歸跟在別處不同。
成芸微微歪著頭,她覺得阿南與這山水,與這小寨,甚至與這身黑漆漆的衣裳,都太襯了。
不過說起來,她並不驚訝這種感覺。
成芸覺得,阿南就像是竹筒飯,還是沒有做熟的那種。乾乾巴巴,硬硬邦邦,讓人提不起興致。可是偶爾,你心血來潮把他拿近了,又能聞到竹筒縫隙之中隱約散發的香味來。
現在,成芸就聞到了。
☆、第17章
她走到阿南身邊,阿南終於注意到她。
“醒了?”
“嗯,你這有感冒藥麼。”
阿南直起身,看著她,“你感冒了?”
成芸搖頭,“不是我,張導。可能睡得有點涼,再加上被你哥給嚇了一下。”她說著,瞥了阿南一眼,“你哥一直這樣?”
阿南的目光重新落到水壺上,搖頭,低聲說:“不是。”
“先找藥吧,她還在樓上躺著。”成芸問他,“有藥吧。”
“嗯,我去看看。”
阿南臨走前,水燒開了,他指了指屋裡,說:“已經燒了幾壺水了,應該夠你洗澡了,裡面有盆和手巾,還有給你買的……我去給張導遊拿藥。”
成芸努努嘴,“給我買的什麼?”
阿南瞥她一眼,轉身上樓。
成芸嗤笑一聲,自己拎著水壺進了屋子。
這 座侗寨遠離市區,似乎生活習慣也跟現代人有些脫節。阿南家沒有浴室,只有一間圍起來的空地,大概三四平米,裡面放著個木盆,木盆邊上有個大桶,裡面是熱 水。旁邊的木板上釘了釘子方便掛東西,成芸看過去,一共四根釘子,打頭一根上掛著白手巾,第二根釘子上是一條內褲和一件文胸。
兩件內衣看起來是一套,質量一般,也談不上什麼設計,只是紅得扎人眼。
成芸過去,抬手,用她尖尖的手指頭勾了文胸下來,拎著看。
忽然,她察覺到什麼。側過頭,成芸看見半個腦袋從木板後面露出來。
周東成。
他好像好久沒有洗頭髮,有些油膩,臉上也灰突突的,此時正扒著門板往裡看。
成芸看著他,他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成芸。
最後成芸拎著那條文胸衝著周東成,說:“你弟弟喜歡這個款的?”
周東成目光呆滯,聽了成芸的問話,不知道聽沒聽懂,不否認,也不點頭。
成芸把文胸在他面前晃了晃,笑著說:“那麼幹巴巴的人,想不到心裡這麼騷氣。又不是本命年,穿這麼豔幹什麼。”
周東成還是沒說話。
成芸放下文胸,往他那走了幾步,周東成害怕似的想走,成芸叫住他:“別走,問你點事情。”
周東成緊緊看著成芸。
成芸走到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定,抬頭看著他,說:“你弟弟有過女人麼?”
這回周東成沒猶豫,他很快點頭,“有。”
成芸神色不變,說:“現在?”
周東成想了一會,搖頭。
“……以前有。”他回想著,一邊露出了十分厭惡的表情,斷斷續續地說:“那女人……壞。”
周東成在說壞的時候狠狠咬牙,像是恨極了她。
“哦。”成芸淡淡點頭,一點一點引導他,“那她怎麼壞呢。”
周東成緊著鼻子,“騙子。”
“騙什麼了?”
“騙子!”
“……”成芸覺得這麼問問不出什麼結果,換了個話題,說:“你弟弟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周東成又呆愣了,好像在回憶。
“……好多年。”
“好多年是哪年?他二十七了還沒結婚,在少數民族裡不多見吧。”
周東成垂眼,“有六七年了。”
“六七年?”成芸還真沒想到這個數字,皺眉,“就談了一次,之後再沒有過?”
周東成又露出了厭惡的表情,恨恨地說:“她害了阿南。”
成芸沒接話,她看出來周東成還有話沒講完。
“她把阿南的錢都騙走了!”
“……”
成芸不知出於何意地啊了一聲,覺得自己有點想笑。
“騙走了錢?這對他來說真是晴天霹靂啊。”她看著周東成,又問,“那你呢,我聽阿南說你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