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頭的一家,屋型把山。
成芸一邊仰著脖子看,一邊挪動步伐,結果一不小心差點絆倒。她低頭,看見一根點完的炮仗橫在地上。
成芸踢開炮仗,深吸一口氣,上樓。
樓道里很陰,也很擠,好多常年不用的東西堆在角落裡,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樓道的牆也很髒——倒不是說有人塗塗畫畫,這種髒更多的體現在時間上。
每一樣東西上都會流過時間,可結局卻不同。有人悉心照顧,東西就會有一種優雅的沉澱感,而反之就是像這裡一樣,滿是骯髒和破敗。
成芸目不斜視,悶頭往上走。
來到四樓,成芸在樓道口站了一會。
不知道是隔音效果太好,還是這裡沒什麼人住,整個樓道安安靜靜,靜得成芸都能聽清自己的呼吸聲。
成芸在樓梯口觀察了一會後,拐到樓道里面。
走了幾步,她看到一扇不起眼的門。
成芸沒有再做什麼心理活動,抬手就敲。
三聲,又輕又快。
屋裡沒動靜。
成芸皺眉,又敲了幾下。
還是沒動靜。
不在啊。
成芸翻身,靠在門邊上。她從懷裡掏出煙,點了一根。
走廊上沒有窗,雖然是白天,也很暗淡。
成芸吸了一口煙,低頭看見皮鞋的鞋尖。她輕輕滑動,抹開地上的一層灰,盯著地上胡亂畫出的團,成芸入了神。
周東南迴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女人的身影像是一張黑色剪紙,菱角分明。
成芸發呆發出了境界,完全忘我,以至於她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
周東南也只是在看見成芸的一刻頓了頓,然後走過來,掏出鑰匙開門。
鑰匙孔就在成芸身邊,他一伸手過來,成芸唬得一激靈。再凝眸,周東南的鑰匙已經插了進去,他一邊擰,一邊抬眼,與成芸對視。
成芸直起身,兩人大眼瞪小眼,成芸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太長時間的發呆讓她的腦子變慢了。
周東南把門開啟,說:“進來。”
進來。
不是進來吧,也不是進來嗎。
只是進來。
成芸活過來了。
“你上哪去了?”
周東南把沒有拿鑰匙的那隻手往上提了提。
成芸這才看見他手裡拎著幾個塑膠袋,裡面土豆黃瓜的裝了一堆。
周東南說,“我去市場買了點菜。”
成芸怔住了。
周東南把門敞開,對成芸說:“來。”
屋子就在旁邊,朝南,就算陰天也比走廊裡亮堂。可成芸像較著一股勁一樣,就是不往那邊看。
“你不想進來?”周東南問。
成芸僵持著,也不說想,也不說不想。
成芸一直以為,就算是周東南情迷,抱著點不切實際的想法來北京找她,也只是一時衝動而已。就算是周東南電話裡明確地說他不走的時候,她都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可今天來了,她發現不對。
有些事情,不需要過多解釋,僅僅一個畫面就夠了——周東南把手裡的塑膠袋拎起來,對她說:“我去市場買了點菜。”
夏日的暖陽,十二月的飛雪。
他自然得宛如真理,讓成芸連反駁的念頭都沒有。
周東南見成芸半天不說話,嘀咕了一句:“別站著了,外面太冷了。”就伸過手,直接把成芸拉進屋。
門關上,成芸回過神。
人已經進來了,再出去未免矯情。成芸看著周東南的背影,撇了撇嘴。周東南進屋後把買來的菜放好,成芸就在屋裡轉。
屋很小,一室戶,大概四十多平,廚房在進門右手邊,非常狹小。房間沒有什麼傢俱可言,東西很少,一張小桌子,一個凳子,桌子上放著吃過沒有洗的碗。
屋子很舊,打掃得也不怎麼幹淨——試想一個來京打工的單身男人的住所,能有多幹淨。
地上堆著沒有洗的衣服,床上的被子掀開一半,被子和床單上的褶皺密集而有序,只消一眼便可以輕易看出這個男人離開床時的動作。
床是雙人床,很矮。成芸站在床邊,有點冷感地想象著周東南躺在床上睡覺的樣子。
廚房的水聲息了,周東南從裡面出來,成芸看過去時,他正好在甩手上的水。
“你就沒條手巾?”成芸有點嫌棄地看著他,“這天你就這麼隨便地晾著,你不怕凍裂了。”
周東南說:“沒事。”
成芸覺得屋裡有點陰冷,她環顧四周,在角落的面牆上發現一臺舊空調,機身都泛黃了,出風口上都是灰。
成芸往桌子那看看,桌上沒有空調遙控器。
她來到床邊,一手掀開被子。
床上有一條三角褲衩,不知道穿沒穿過,反正被被子壓得皺皺巴巴。
“……”成芸無語轉頭。
周東南看見這個場面,也有點無言,他撓了撓自己的臉,對成芸說:“我屋子有點亂,沒有收拾。”
成芸嗯了一聲,表示看出來了。
周東南又問:“你要找什麼?”
“空調遙控器。”
“哦。”周東南從她身邊走過,在枕頭底下隨便一摸,拿出一個與牆上掛著的久空調極其般配的遙控器出來。
按了一下,空調打開了。
屋裡又安靜了。
或許是發現屋裡沒有坐的地方,周東南轉身開始收拾床,他把內褲撿起來,又把被子疊了疊,然後開始鋪平床單。
成芸在他身後看著,忽然開口問:“你這房子多少錢租的。”
周東南手下沒停,還在收拾,“沒多少。”
成芸說:“怎麼,還不能告訴我?”
周東南彎著腰,雙手按在被子上,沒有回答。
成芸也沒興致問了,多少又如何,她留給他的錢足夠他在北京生活。
一想到這一點,成芸又有點覺得憋屈。
不是噁心,是憋屈。
她不是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露水姻緣——或者根本連露水姻緣都稱不上,只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夜情之後,糾纏不休。
這種讓成芸覺得噁心。
但是絕大多數時候,成芸不會留給這些男人任何跟自己真實身份有關的資訊。
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她是誰,也曾有人把花送到成芸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