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下奪口而出的叫喊,劇烈的疼痛讓她臨近崩潰。從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叫喊,他的名字,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我們還要一起去放風箏,”在去齊國的馬車上,他握著她的手,明亮的眸子中她的身影格外清晰,“錚,你記住,我們還會一起去風箏的,在楓樺葉裡,像那天一樣放風箏。”
她點了點頭,想起了那年那日他們在楓樺葉奔跑歡笑的情形。那是秋日,五彩斑闌,各式各樣的風箏飄搖在楓樺林的上空,位於楓樺林中心的一塊草坪上停滿了女孩們的馬車和年輕男子的馬匹。三三兩兩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衣紅葉紅,人美花嬌,歡聲笑語不斷。
也就是在那天,他們像所有的戀人一樣,許下了彼此的誓言。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然後在馬車上,他專注的看著她,說了另一句話。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他以詩為誓,她以詩為答:“汎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
字字擲地有聲,至今依猶在耳。就算是就此棄他而去,就算從此天人兩隔,她也想再對他說一句。
——之死矢靡它!
厚重的棉簾忽被掀開,一陣寒風忽的捲進,又立刻被擋在簾外。冰涼的汗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只依稀彷彿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形站在她面前,然後緩緩跪了下去,再後,一雙清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並不溫暖,卻彷彿給了她無窮的力量。
是他!
她身子猛的一震,模糊不清的吐出一句:“祁……”
“是我,是我。”祁急切的說,握著她的雙手更緊了一些。將她的手靠到唇邊,竭力的想給她一點溫暖,他恨自己,為什麼讓她受那麼多苦,“我回來了,錚,我回來了。”
錚勉強牽了牽唇角,想給他一個笑容,但虛脫的身子連一個笑容都做不到,她微弱的翕動著嘴唇:“現在的我,一定很醜……”
“說什麼話!”他想大聲喊,發出的卻只是低微的輕語,沙啞的聲音讓她錯以為他生病了。錚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龐:“你近一點,我……我看不清你……”
祁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吻如春風化雨般點點落在她滿是冷汗的額頭,眉梢,眼角,蒼白的嘴唇,無溫的肌膚。
“出來了!”
伴隨著驚喜的叫喊的,是嬰兒嘹亮的哭聲。她陡然覺得一陣輕鬆,繃緊的神經毫無預兆的松馳之下,她擺脫了五個時辰的掙扎糾纏,昏迷過去。
再醒來時,天色已暗。跳動不定的昏暗燭光中,祁伏在她床頭,清淡的容顏上燭光投下不安定的黯影,蒼白的面板上泛著幾絲病態的潮紅,雙手仍然和她緊緊交握著,十指糾纏,彷彿生生世世都不再分開。她勉強動了動,全身劇烈的疼痛讓她情不自禁的呻吟出聲,她知道她已經不久於人世了,現在的她,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她輕輕的一動,祁立刻驚覺,睜開眼睛一霎不霎的注視著她,蒼白清瘦的十指輕輕撫上她額頭,柔聲道:“還好嗎?”
“嗯……”錚微笑著,勉強伸出雙手,“抱著我……”
祁移動一下身體坐到床頭,輕柔的將她抱到懷中。錚滿足的嘆了口氣,在他懷中輕輕閉上眼睛,微弱的說:“我以為……見不到你了……”
“別說傻話。”祁低下頭,輕輕一吻她額頭,“等你養好身體,我們馬上回趙國,我還要帶你去見我師傅……看你,才幾個月不見,就瘦了這麼多……”
錚微微搖著頭,一縷笑容漸漸在眉梢眼角化開。她的手無意識的摸索著,他立刻握住了。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我本想和你再去塞北看雪,看雪花大如席……看雪擁蘭關馬不前,看來……沒有以後了……”
黛眉輕輕一掀,神色似悲似喜,似惆悵又似不捨。她吃力的轉動一下頸項,“我們的孩子……”
祁背後一直默默站著的少年和少女一起走上前來,伊愫小心翼翼的將懷中的嬰兒抱到她面前,全力忍住眼中的淚水。“錚姐姐,你看……是個男孩呢……”
蒼白如紙的面色上浮上一抹奇異的光輝,錚用盡全力舉起手,輕輕拂了拂嬰兒柔嫩如花的面頰,又無力垂下。“我想好我們孩子的名字了……”
蝶翼般的長睫抬起,清澈的黑瞳黯淡無光,她用力的呼吸,怕再也無法呼吸更多的空氣。祁含著淚,握著她的手再緊了幾分,十指緊緊交纏,即使是生生世世,他也不願再與她分開一絲一毫。
“兀……好聽嗎?”
“好聽。”
錚的目光定定痴痴的看著祁。“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記得……”祁一字一頓,輕柔卻又字字如斬金斷玉,“之死矢靡它!”
錚淺淺一笑:“祁,我最不放心你……你太過執著,世間生死有定……不要孩子氣想輕生,不然……不然我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雖已屆生死之期,她卻神情平靜地望著懷抱自己的深愛的夫君,神色竟隱有幾分欣悅,“祁,若是我的生命中沒有你……真的……好寂寞啊……”
呼吸逐漸轉沉轉澱,氣息輕換間一個個微弱的字吐出,時浮時沉,終歸於寂靜。祁卻毫無反應,他似乎根本未曾意識到懷中的女子已經失去了呼吸,黯淡無光的眸子落在錚毫無血色的臉龐上,卻沒有淚,他就保持著懷抱著她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連知覺都已失去。
壬靜知道他是悲痛過甚,也知道這樣最是傷身,便走上前去試著撫慰祁,他放柔語氣:“她已經去了……”
祁茫然抬起頭,無神的眸子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連眼瞳都已木訥。壬靜再試著去動他環抱著錚的手時,卻根本無法動搖半分,壬靜頓時大駭,毫不遲疑的一掌打向祁的臉頰。
“啪!”
清脆的耳光聲後,祁身子猛的震動了一下,隨後竟“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壬靜制止了慌張的伊愫,鬆了口氣:“沒關係了,只要這口血吐出來就好……”
祁沒有聽見他的話,他全身都彷彿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轉眼間已是淚滿盈眶。他俯下身,將錚的頭緊緊抱在胸前,肩頭不住顫動,哭泣的聲音被完全壓抑在狹小的空間中,只看得見肩頭的顫動和因過緊而泛白的指尖,訴說他的悲哀。
壬靜扯了扯伊愫的衣角,伊愫會意的抱著孩子,無聲無息出了房間。
一個人闖進壓抑沉重的空間,試探著叫了一聲“王”,宜白卻毫無知覺的仍舊靠在榻側,茫然無神的目光無意識的盯著面前的人。子姝嘆了口氣,自側旁的座上站起,示意那人過來。那人湊過身去,對著子姝低低說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