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了雲南,這塊地界上別的不多,五花八門的民族最多,滇寧王妃所屬的百夷這個族名最早其實就是“上百個蠻夷種族”的泛指,因為族群太多了,中原王朝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弄明白其中的確切情形,於是給起了個統稱。
到本朝後,因為滇寧王妃這一支勢力坐大,所以把“百夷”這個泛稱在朝廷官方的文書裡獨佔成了特指,這個百夷族跟後世對應起來的話,其實就是傣族。
話說回來,民族多了,語言就多,有的相通,有的不通,單雲南府內也就罷了,但本朝立朝不算太久,罕見地已經有兩位能開疆拓土的英主,征伐至今,給雲南立了兩級政區,外還有幾個藩屬國,這就導致沐元瑜麻煩了,本來此時的漢語跟後世就已經有些差別,她聽滇寧王的官話都費勁,出門逛個街再一聽別族的,更加只剩下傻眼。
在滇寧王來說,他不覺得有必要學那些夷語,找個通譯簡單得很,費那麼大勁幹嘛?他在雲南住了半輩子,也就會幾句百夷語,乃是年輕時候為了跟滇寧王妃搞情趣學的。
但沐元瑜的情況不一樣,她是穿的,沒有滇寧王那種與生俱來的王霸氣,還背了個要命的秘密,通譯不能給她補全這雙重問題下缺失的安全感。
她要自己學,就算也許其實沒什麼用,但是有在學習,心裡就好像要安定一點。
古話說得好,技多不壓身麼。
滇寧王好一陣沒怎麼見她了,不想竟然還記著她先前提過一句要找暹羅通譯的話,沐元瑜確實開心,又謝了一聲,笑眯眯地眼睛都彎起來道:“等開春了,我去獵一塊好狐皮給父王鑲在氅衣上。”
滇寧王嘴角翹了翹,又強自壓了下去,似有若無地“唔”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她的孝心。
☆、第 15 章
有了這一番往來,滇寧王與沐元瑜之間便又緩和了回去,不似先前那般緊張,主子們和樂了,下人跟著輕鬆起來。
臨近下旬,同時也快到了年根底下,如結香這樣的大丫頭除了早已發下的冬裝份例之外,格外還可多得一套料子好點的新衣裳過年穿。
針線房來了人傳話,說清婉院的幾套衣裳都做好了,讓去人領,這樣跑腿的小事原本不用結香去,但她想要點剩下的邊角料縫個荷包手帕什麼的,就親自帶著小丫頭去挑了。
到了針線房,不巧,丁香也正領著人來了,兩邊撞上,結香心裡一咯噔,本都做好了看她白眼的準備,不想丁香心情好,居然給了她個笑臉,倒把結香唬了一跳,挑料子都挑得心神不寧的,回去趕緊和柳夫人唸叨了一下。
“夫人,看來這下子是真好了。婢子怎麼看不懂呢,世子沒來給王爺賠禮,反是王爺先去了榮正堂,也不知說了什麼,就沒事了。這當初冷得奇怪,現在好也好得離奇,竟都不知是怎麼回事。”
柳夫人穿著碧色小襖坐在窗下,面前擺放著一隻鬥彩蔓草紋花觚,圓潤的觚口裡插著數枝清早才剪來的梅花,聽到結香的話,柳夫人專注撥弄的手停了一停,開口道:“她和氣還不好,難道你喜歡看她的臉色?”
結香把手裡抱著的一籮小片布料放到桌上,道:“婢子就是有點納悶。別處不知道頭緒也罷了,王爺天天歇在我們院裡,眼皮底下的事,我竟還跟霧裡看花似的,我都覺得是不是我有些傻了。”
“想不明白的事,不要多想便是了。”
結香忙道:“這怎麼行呢?夫人就是太溫柔無爭了,咱們也不是要有壞念頭,只是弄清了這蹊蹺的地方,趨利避害,能落個不吃虧就好了。”
柳夫人重新整理起梅枝來,神態寧靜:“我們現在吃虧了嗎?”
結香愣了下,回道:“那倒沒有。”
滇寧王待柳夫人如何自是不用說了,這一座清婉院就是他寵愛的明證,就是掌著內饋的滇寧王妃,也從未剋扣過清婉院的用度,柳夫人這邊的人到各處領用物件一直都很順利,從沒受過什麼留難,當然,這也是柳夫人省事,不仗著寵妾的威風要求份例之外的特權之故。
——所以結香也才自發努力地想替她著想,她總覺得以她們夫人的性子太容易受委屈了。
柳夫人道:“這不就是了,本來無事,何必自己生事。”
她這句說出來,結香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屋裡一時陷入了寂靜。
過了一會,柳夫人插好了花,抬眼望去,只見結香半彎腰站在熏籠邊上,往裡面新放了一塊香餅,又慢吞吞把蓋子蓋上,神情有些悶悶的。
柳夫人心下微嘆,到底是根基太淺,進府經營至今,她身邊得力的不過是如結香之流,忠心是有,能耐本事上就不甚出色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忠心這一項可取用也算不錯了。
下人主意太大,真自己做主替她做出了什麼來,反倒麻煩。
柳夫人重又出聲,點了她一句:“世子的事,王爺並不喜歡別人過問,你瞧不出來嗎?”
結香抬頭:“婢子知道,世子身份要緊,王爺著緊些是當然的。”她聲音低下去,“不過,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先前王爺和世子不好時,夫人也幫著勸過的,並沒見王爺不樂呀。”
柳夫人搖搖頭:“那不過是幾句現成話,我順口一說,聽不聽都在王爺,並沒任何妨礙,且王爺不肯見世子,我真冷眼旁觀,一聲不出,那反而不對勁了。但真要往深裡打聽,那就不一樣了。”
她頓了下,慢聲細語地續道,“王爺和世子之間到底怎麼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就是最明確的表態了,你可懂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結香再不恍然大悟就是真傻了:“夫人的意思是——婢子明白了!”
正如她先前自己所說,滇寧王幾乎日日都歇在清婉院裡,相處的時間如此之頻密,卻還是一點口風未漏,連枕邊人柳夫人都不知道其中究竟,那情況很明白:他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
這種時候再暗地裡自己搞小動作去打聽,後果如何暫時不知,但可預見的是滇寧王一定不會太高興。
柳夫人微微笑了:“明白了就好。”
關於滇寧王和沐元瑜之間近年來迥異與尋常父子的奇特情形,她比只是個丫頭的結香覺察得更多,她難道不好奇到底是為什麼嗎?
當然好奇。
但比這點好奇心更重要的是,她同時也覺出了這是滇寧王的逆鱗,別人最好不要碰。
柳夫人想著,再度告誡了一句:“你先前有個詞說的不錯,趨利避害,最好的趨利避害的法子就是,不要過問這件事。”
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這個謎團裡有什麼,總有一天會自己顯露出來,在此之前,安靜等待就是。
結香表情轉成嚴肅地用力點頭:“是,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