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很驚悚。

這種驚悚源自於他面前那個模模糊糊晃晃悠悠飄飄蕩蕩，看不清五官只能瞧見個人形輪廓似乎被風一吹就能散開如同煙霧的那抹白色剪影。

是的，他遇到鬼了。

他一個21世紀新好男人，二十八年來貫徹馬克思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堅持唯物論潔身自好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足以道的人民公僕，在這麼個月黑風高殺人夜，竟！然！遇！到！鬼！了！

以上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這麼個飄逸到不能再飄逸的鬼，還是他自個兒招惹上門的TAT

這事兒啊，還得從今兒下午說起。

人民公僕展昭是刑偵大隊隊長，底下有被稱為四大門柱的張龍趙虎.wang朝馬漢的得力助手，乘風破浪一路向前破案無數。這不下午剛帶著弟兄們破獲了一起殺人案，把犯人帶去局裡審訊一番錄完口供以後就琢磨著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展昭當初為了方便工作，公寓沒往遠了找，步行回去也就半個小時，路上還能經過一個菜市場，展昭經常破了個案以後買些菜啊肉啊什麼的做些家常小菜自己犒勞自己，有時候四大門柱也會過來蹭吃蹭喝。

要是展昭知道這是他春風得意的人生的轉折點，他打死也不會往菜市場裡拐，打死也不會在菜市場門口那擺著一堆鑰匙扣的小攤上停留片刻，打死也不會腦筋抽抽蹲下來多瞅那麼兩眼。

擺攤的是一六十多歲的老頭，藍布衣衫穿得不倫不類，既不像現代裝束又不像古代衣物，在面前鋪開一塊紅布，紅布上亂七八糟的堆著各式各樣的鑰匙扣，最頂上的那個是一隻小老鼠。老頭自個兒坐在小板凳上胳膊肘抵著膝蓋，撐著下巴哼哧哼哧打瞌睡，聽到展昭的問話才抬抬頭半睜開眼，大張著嘴打了個哈欠，擦了擦嘴邊的哈喇子一臉‘我沒睡醒我很不爽’的看著展昭。

展昭手裡拿著的真是那個最頂上的鑰匙扣，底下墜著的那隻小老鼠看著像是玉石做的，拿在手上卻輕得很，全體通透瑩白，抱著一把外形如同朽木的劍，鼠尾上翹，歪著頭神情桀驁，栩栩如生。展昭把它舉高了放在陽光底下看，就瞧見小老鼠裡頭有一條細細的紅線，從鼠尾連到心臟的位置，更是添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韻。

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展昭握了握那鑰匙扣，笑的溫吞爾雅：“大爺，這鑰匙扣得怎麼賣？”

大爺瞟了他一眼，再瞟了一眼他手裡那鑰匙扣，兩眼一翻鼻孔朝天牛氣哄哄：“80，最低價，不能再便宜了。”

展昭一眯眼，心裡頭冷哼：小樣兒，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做什麼的，這麼多年警飯當我白吃的吶？當下就說：“5塊錢，不賣算了。”臉上還是溫溫和和笑的好看。

老頭還想再說，展昭把那小老鼠放下轉身就走，乾脆利落毫不留戀，老頭忙在後頭喚：“哎哎哎，年輕人別走啊！給老頭我加一塊錢，六塊錢成不成？再便宜可真沒有了！”

展昭琢磨了一下，爽快的從兜裡往外掏錢。那老頭一邊把小老鼠遞給他一邊嘀咕：“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一點兒都不識貨。我這可是上好的鎮魂石，旁人想要求都求不到，要你八十還嫌貴，真是……”

展昭只當沒聽見他的嘮叨，一雙貓兒眼彎成兩輪新月，嘴角一咧閃亮亮的八顆牙晃得那老頭幾近眼瞎，接過那鑰匙扣的動作下意識的輕柔了半分。老頭瞧著他那神情搖頭晃腦的嘆：“萬物於鏡中空相，終諸相無相。”

展昭沒聽明白，老頭卻不肯再說了，抬手撐著下巴繼續和他的周公續上一盤棋，路上行人交織如流，自他身旁匆匆而過，他不吆喝不招攬睡夢正酣。展昭突然覺得他是像是蓬萊仙山上的高人，於鬧市之中自成安詳。

但是高人也會變成小人，特別是出來個不明生物的時候——比如他面前的阿飄。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隻清新脫俗的阿飄是以一種優雅的，令人尖叫的姿態從那小白鼠裡頭飛出來的。

在他飛出來之前，展昭慢悠悠喜滋滋的踱著步子回到公寓，熟練地洗菜做飯刷碗沖澡然後準備睡覺，睡之前把那隻小老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握在手心愛不釋手，現在想想簡直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為他日後的悲劇生活做好鋪墊，趁他不備揭開華麗麗的篇章。

徹底撕裂他的日常的是一道憑空響起的嗓音，清越的如同古老編鐘奏出的樂章：“放開。”

展昭昏昏欲睡的腦子一激靈，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身子警覺的繃起，手上的力道隨之重了幾分，藉著透進來的光睜大眼跟X光似的掃射四周。房間半邊籠在朦朧慘白的月光下，半邊黑黢黢的猶如鬼魅窺伺，傢俱的影子投在地上被拉扯的細長。可床是床窗是窗門是門衣櫃是衣櫃，半分移動過的跡象都沒有，屋子裡也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

展昭坐了半晌沒再聽見聲響，長長的吐氣，自嘲的想是自己太敏感犯了職業病，只是幻聽而已。可一口氣只鬆了半截，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把剩下的半口氣堵在他喉嚨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尷不尬的難受。

“我說放開，握太緊悶著五爺了。”

這次的聲音清晰得多，展昭木著一張臉僵硬的攤開手掌，這才發現那小玉鼠裡頭的線像是一條血管，隱隱流動著紅光，如同細流。

然後展昭就瞧見一縷青煙緩緩地飄啊飄啊飄出來，最後飄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像是蒙著一層霧什麼都看不清，唯獨那柄如同朽木的劍突兀的清晰，展昭甚至能看到那上頭鏤刻著的繁複而華麗的花紋。

展昭眨眨眼，再眨眨眼，繼續眨眨眼，然後薄唇開闔，兩眼一眯，氣震山河地罵了一聲：“我靠！怎麼還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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