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轉身離開,唇中血依然未乾。
月兒怔怔看著還未遠去的身影,彷彿看到了自己,忽然情不自禁地說道:“我告訴你。”
女人回頭,似是要掏出銀子,月兒搖搖頭,嫣然一笑,“我也不收銀子。”
阿一仍在狂飲。他雙眼呆滯無光,如同死人一般。他還活著,至少還能活一段時間,但卻恨不得馬上去死。他想這樣醉死。
姑娘們都被嚇著了,她們從未見過這麼能喝的客人。不過她們並未理會,依然以妖冶媚笑勾起客人內心的慾望。
阿一看都未看,只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這些花魁哪個不是眾人追捧的絕美佳麗,又豈會低三下四自討沒趣?瞬間便作鳥獸散去,消失個無影無蹤。偌大廳堂只剩阿一一人,冷冷清清,不復先前鶯歌燕舞的迷離浮華。
阿一忽然大笑,這些女人鬆手得真快。
他狂飲,而後狂吐。他吐了足足半個時辰,似乎連心都要吐出來。
然後他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沈夜玫和月兒。
她並未離去,也從未鬆手。
兩人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先前的偽裝演戲在山盟海誓的人兒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緊緊握著他的手。
阿一默默點頭。
“所以你就演了這麼一齣戲想讓我死心讓我鬆手?”
“對不起!”
他擁著她,眼神又恢復以往的明澈堅定,就算是死,他也不會再放手。
月兒準備回鄉下了,臨走時,阿一沈夜玫還送了一程。
她有了足夠自己度過餘生的銀子,最重要的是她不再迷茫,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除了隱隱約約的嫉妒,更多的卻是期待。
她仰望天空,眼神不再飄忽不定,而是明澈純淨,她會擁有一個自己的他,只要她不放手。
阿一的病情沒有絲毫好轉,功力也不見恢復的跡象,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彷彿看淡了生死。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她。他已不願浪費每一刻。
沈夜玫依然忙前忙後尋找所謂的神醫,阿一有心阻攔卻也拗不住她的執著,只好隨了她的性子。
這天,沈夜玫終於尋找到之前大夫所說的神醫應妙手,此人年事雖高,鬚眉卻未盡白,反而有些返老還童的跡象,頗有點神醫高人的風範。
一番診斷後,應妙手所言幾乎與之前大夫並無二致。顯而易見,此毒毒性非同小可,難以祛除,不過神醫並未將話說死,說是回去細細琢磨兩日,此毒雖然難以根除,好在毒性尚緩,拖延幾日也無妨。
兩日後,沈夜玫尋得神醫,神醫拈鬚道:“此毒倒是有祛除之法,不過……”
神醫眼中竟然流露出與其高齡不相適應的慾望。
以前絕代風華的沈夜玫對此並不陌生,在她面前,男人充滿慾望的眼神佔據多數,像阿一那樣純淨清澈的眼神絕對是鳳毛菱角。
“可以,你什麼時候要?”
沈夜玫鎮定自若,若能救得他的性命,即便付出一次又何妨?
“現在。”所謂的神醫興奮得發抖,那雙乾癟枯瘦的手忍不住撫摸那纖細嫩白的肌膚。
此時,另一隻手一把將這醜陋無比的鬼手抓住,沈夜玫回頭一看,是阿一。
“你真的是大夫?”阿一似笑非笑盯著所謂的“神醫”,彷彿已洞察一切。
神醫面色一沉,乾癟枯瘦的鬼手竟如靈巧滑膩的蛇一般脫開了阿一的手。
這好色的老不羞竟然是絕頂高手。
可惜的是他的對手也並非等閒之輩,阿一一繞一纏,又按住了他的手臂。
沈夜玫既喜且驚,喜的是阿一似乎恢復了功力,驚的是自己竟然對這所謂的神醫毫無提防,若非阿一出手,自己恐怕著了道。
兩人聯手對敵,神醫捉襟見肘,不一會兒便已落入下風。阿一探手一抓,卻是抓到一塊麵皮,原來所謂神醫竟是喬裝而成。
沈夜玫乘虛而入,一把將其制住,“說,是誰派你來的?”
“嘿嘿,你們跑不了的。”
神醫怪笑一聲,忽然往下一倒,口鼻流出黑血,阿一細探脈搏,卻是早已氣絕。
“你是怎麼發現其中端倪?”沈夜玫問道。
阿一笑道:“他的診斷幾乎與之前的大夫一模一樣,雖然他的診斷手法有模有樣,但卻不難發現有生疏感,這簡直匪夷所思。”
“所以你又去了那個大夫那裡一趟?”
“不錯。不過聽其家人說失蹤了。所以我懷疑被人殺了滅口。”阿一分析道:“這段時間你出沒頻繁,難免被公子的人盯上。估計這人一直暗中跟蹤你,又到大夫那裡打聽到了我的病情,看你一直找尋神醫,他又想以假亂真,伺機而動,但又怕我們會再去找那大夫露出破綻,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雖說那天公子離奇被殺,但以張金山等人的個性,更不會放過我們,反而會將公子之死誣陷在我們頭上,若是不將我們一網打盡,他們焉能高枕無憂?所以,此人必是他們派來的。”
阿一深情地看著沈夜玫,“以後別做這種傻事了。”
沈夜玫卻是不置可否。
“還要去找神醫?”
“那是當然。”沈夜玫嫣然一笑,目光依然堅定。
☆、小乞兒
阿一凝視著沈夜玫,似是陷入憧憬,“很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那裡沒有爾虞我詐江湖仇殺,只有青山綠水鳥獸蟲魚。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如果有這樣一個地方該多好。”
他忽然厭倦了這無休無止刀頭舔血的日子,只想與心愛之人歸隱田園。
雖然此刻功力恢復,但也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他也不再有祛毒恢復的奢望,只想安安靜靜和心愛之人度過剩下的每一刻。
“你身上的毒……”
話音剛落卻被打斷,阿一無聲搖頭。沈夜玫也是默然無語,秋水眸中依稀有淚。
若有一絲希望,她又豈會輕易放棄?但也知道公子所施之毒絕非尋常庸醫所能醫治。
想及此處,沈夜玫不由得點頭,“你想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兩人相擁依偎,良久,阿一又道:“你我歸隱,那麼你的仇……”
他雖然不知道她的過去,但隱約間感受到她內心深處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仇恨。
話未說完,豔如玫瑰的紅唇貼上他的唇角。
他當然明白她的心意,為了他,她已不惜一切,甚至是昔日那段穿心之恨。
兩人不再言語,只是感受彼此。
夕陽下的兩人身影重重疊疊,彷彿彼此交融,再也不可分離。
可惜事與願違,兩人回到客棧時收到秦義寄來的信,說是芳芳出了意外,發生這種事,兩人歸隱計劃只得暫時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