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香抬頭細裡瞧,隱約看見門口斗篷矇住頭的人,聽聲音還覺得有些耳熟。
那人抬頭露出臉來:“是我。”
“林姨娘?”
門被開啟,林姨娘忙拎著食盒進來:“許久未見,王妃清瘦不少。”
“現在我倒真真擔不起這一聲‘王妃’了,姨娘也要遠離是非的好。”
“當日侯府落寞,王妃與王爺便不怕招惹是非登門拜訪。今日王妃身陷囹圄,我也不能做些什麼。”
說著話林姨娘朝門口看了眼:“好在侯爺的手還夠得著大牢,能叫王妃少遭些罪。
侯爺叫我給王妃帶句話,平南王已經拿下禹城,侯爺在朝堂上也說了話。北塞已經兵臨關外,王妃再忍一忍。”
“姨娘,您快著點。”
聽到外面人催促,林姨娘握緊了綰香的手:“王妃一心向善,會有好報的。男人之間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這次侯爺是當真想要幫你一把。
聽說皇上心裡總惦記要把王妃帶進宮,宮裡的眼睛都在看著,只要你一遇不測,太師府和齊候府的人都不會看著。”
綰香笑了下:“可是我家王爺允了齊候什麼事?”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照理說我是不能替侯爺出面的,但念著你我的舊情,由我來說妥當些。這會我得走了。王妃保重。”
她越是言辭懇切,綰香越是覺得利用齊蔚的事情,有些愧對了林姨娘。臨她要走的時候綰香拉住她的手:“若是王爺與齊候互惠互利也好,姨娘切莫為了我意氣用事,不值得。”
林姨娘拍拍綰香的手,轉身離開。
到現在,綰香的第一反應還是去問蕭懷瑾為了自己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綰香回頭看都頭頂上漫進來的一絲光亮,這邊是先前她在皇城看到的那一束光。她安心的抬手去迎那一抹光亮,想起蕭懷瑾笑起來的樣子。
這會他應該被自己氣壞了,一定會忍不住指著自己鼻子罵:都為人母了,還不知道安分。
但綰香這樣做一點也不後悔,唯一愧疚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蕭懷瑾和孩子罷了。
她的王爺,一定會不驚不忙的安排好一切,就像是在北塞的時候一樣,頂著風沙到敵軍大營把自己帶回去。
到時候,便任由他多罵上幾嘴。
可自己明明籌劃得十分妥帖,怎麼還會有人卡著時辰到指定的地方按住自己?難道是走漏了風聲?
就在綰香正合計的時候,牢門被人打開了,小太監居高臨下的看著綰香:“帶走。”
綰香倒是不慌不忙的從地上站起來,帶上腳鐐跟著走出去,拐出牢門坐上事先備好的囚車,一路從大牢送到皇宮。
抬眼看皇城雲煙如昨,一些都不曾有什麼太大的變化。路過去往平南王府的岔路口時,綰香不自覺的多望了兩眼。
總以為那條路,還是自己回家的路。
當初在王府待得多安心,現在看這條路,心裡就又多蒼黃。
林姨娘前腳剛走,小皇帝后腳就要見自己。綰香坐在囚車裡,心裡止不住的盤算小皇帝想要說些什麼。
倘若是他大怒,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綰香便又覺得自己太過莽撞了。
站到紫宸殿,綰香垂眼不說話。小皇帝一見綰香就忍不住丟了手上的書卷:“皇嬸……”
綰香不跪不拜,甚至連句話也懶得說。旁邊的公公提醒:“見到皇上,還不跪下?”
綰香垂著眼睛:“我的丈夫說了,除了他叫我跪,其餘時候我不準擅自跪下。”
這話一經說出口,小皇帝的臉色就顯得不好看,但他忍著心裡的氣,情深意切的看著綰香:“你瘦了。”
“北塞兇險,活著便好,哪還在乎什麼瘦不瘦的?”
小皇帝放下書卷:“原以為,六皇叔會等不及的來救你。而他這個時候還在禹城較勁,可見也沒多在乎你。”
“王爺來了,不就遂了人心願?”
“為了那樣一個男人,不值得。”
綰香站在大殿中間,腳底下的地板被擦得反出寒光,她笑著回答:“值不值得,妾身自己說了算。”
“當初,你為何非要和蕭懷瑾一同出征?為何不留在皇城?”小皇帝像是急了一般從位置上走下來,緊緊握著綰香的肩膀:“當初朕都算得好好的,蕭懷瑾一走,朕就把你接進宮裡來。等時機一到就……”
“王爺出征生死未卜,為妻難捱相思之苦,跟著去了倒也省心。但就是不知道後來的事,是如何發生的。”
“所以你什麼都猜到了?你故意躲著朕?”
“皇上英明一世,這件事倒也不糊塗。”綰香冷著眼睛抬頭,雖然此刻認為刀俎她為魚肉,卻一點都不顯得驚慌。
安安靜靜的站在那,等著小皇帝發落。
“當初你我也是心意相通了,為何現在如此冷漠?你喜歡綠梅,朕賞了你。你討厭伽央,朕得了機會就將她處死。
怎麼?朕乃九五之尊,還不如那個賤人肚子裡爬出來的東西嗎?”
“先靜妃娘娘去時,先帝並未奪其位份,就算是皇上的父親在也要尊其一聲靜娘娘。皇上這一聲聲‘賤人’,喊得怕是有些不妥。”
“你也敢挑朕的不是?”
“妾身不敢。”
“回想起當日宮宴,你情深意切的那樣一番話,看來你都忘了?”
“妾身心思沉悶,不懂人情世故,不似元氏識得大體,知道審時度勢。”
“好,這樣做最好。”
小皇帝指著綰香的鼻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一出生就別當做儲君來養,尋常女人見了都止不住的朝上撲,就連當初的元妱也沒有費多少心思。
偏偏遇上了綰香這樣一個無法馴化的,把小皇帝為數不多的耐心一點點給磨沒了:“朕最後問你,到底是想留在朕的宮裡做嬪妃,還是回到蕭懷瑾那跟他一起做世人唾棄的逆臣?!”
綰香笑了:“我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丈夫,此生不改嫁,來生不忘恩。”
“好。”小皇帝的表情透露著難以置信,跟著說了句:“好。朕降服得了天下愛,還降服不了你?”
“皇上自以為降服得了天下,但天下人有幾個是真心愛戴皇上?朝臣又有幾個是真心臣服?
低首下心的跪在那,誰不是各自找了個賬房先生打著自己的算盤?別說是妾身,皇上身邊的常順公公又何曾不是受人差遣好好照料皇上?
這天下啊,沒了誰都一樣。何況是個年輕又貪戀美色的皇帝?”
綰香並不想為了活命像元氏一樣曲意逢迎,更不會背叛了自己心愛之人。哪怕是死,也不願意不清不白。
於是說話激怒小皇上,儘可能的叫他厭煩自己。
說著抬頭又勾起嘴角笑了:“可我沒了我的丈夫,就算你讓我母儀天下,也不如死了暢快。”
小皇帝走到綰香面前掐住綰香的喉嚨:“你不要以為朕喜歡你,便能如此放肆!朕若是想讓你死,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那還要多謝皇上成全。”
“死也要做他的妻,好,朕成全你。來人!打入大牢,上刑。上到他招供為止。”
一旁的侍衛抬頭:“招……招什……”
看到小皇帝的眼神,侍衛連忙跪在地上:“是。”
誰也不知道要綰香招什麼,但小皇帝說要審,誰也不敢不把人帶下去審。侍衛拖著綰香出宮的時候忙向一旁的太監示意,太監明白便叫人出了宮。
綰香被帶回到大牢裡,直接凌空倒吊在水池上,大頭朝下給淹進了水裡,見到人沒了動靜又給拉了上來。
就這樣來回折騰了幾番,綰香的動靜愈發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