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香姐姐聰慧,如何手段你更是清楚,是不是挑撥離間,想必她比誰都明白。”
伽贊一席話似乎提醒了杳兒,杳兒瞪圓了眼睛不吭聲,抓住木盆的手暗暗使勁像是要抓破盆子一樣。
裡面梁錯走出來見到伽贊和杳兒眼睛瞪得一個比一個大:“主上說門外聒噪,不讓留人了。”
說完轉頭看看杳兒:“你也下去吧。”
“我?”
見到梁錯點頭,杳兒心虛的點了頭:“是。”
屋裡綰香閉著眼睛伏在蕭懷瑾膝上,臉上終於有了血色。一旁的香爐里正燻著綰香喜歡的梨子香,拉緊了蕭懷瑾的手綰香閉上眼睛含住眼淚說了句:“對不起。”
蕭懷瑾的大手就放在綰香的後背,暖得像是冬日裡抱在手上的火爐,溫聲軟語的問:“對不起什麼?”
見到蕭懷瑾言語中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綰香的心裡更是愧疚了:“叫你……白白盼了這麼久。”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自己跑下去?做了孃親也不聽話。我更是恨不得狠狠的罵你一通。”
“阿屠王子對伽讚的疼愛多過紇族可汗,他救了王爺,我也不能忍心看著他的妹妹受苦。如今想想,我愧對王爺與長寧也恨自己,卻一點也不後悔。”
蕭懷瑾把人抱在懷裡,輕輕的撫著她的小臉:“我知道,若是換了旁人你定不會這般奮不顧身。但你應該事先與我知會。派個妥帖的人去也好。”
“我是知會了的,可王爺不是不願意?我也知道王爺在為難什麼。”說到這綰香趴在蕭懷瑾的膝蓋上輕嘆了口氣:“派別人我總信不過。”
“難道你自己去,背後就無人掣肘了?”
“……”
“紅姑姑說此去雖兇險,但你的計劃本是萬無一失,上至齊候下至獄卒都打點了一番,甚至都沒有親自進城,為何就偏偏在門口叫人按住了?”
綰香抬頭坐起身,蕭懷瑾忙拿起軟枕放到她身後靠著。
“但人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萬中之一的事到底是發生了。思來想去總覺得頭疼,王爺也別想了,不是都過去了?
現在王爺拿了禹城,不少志同道合的人來投靠王爺,也算是個好的開端。”
“可我的長寧沒了。原本我想扣下白修子,叫小皇帝一命換一命,但想到他也是為了救你,才輕易放鬆西城門叫我趁虛而入,便送他回去了。
回去以後怕是他也不好過,少不了朝中的冷嘲熱諷坊間流言還有小皇帝的猜忌。”
提到白修子,綰香垂眼冷笑了下:“對他,我還真是感恩戴德不起來。”
蕭懷瑾握起綰香的小手:“你別傷心,我一定會叫人給我們長寧償命的。”
“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綰香到底比旁人拎得清,收起藏在眼裡的淚水假裝振作:“我若是難過,王爺一定會更難過。”
說著綰香伸手掐住蕭懷瑾的臉:“看看,王爺又不開心了。這眉頭刻得,都能擠碎核桃了。”
她一句話,便叫蕭懷瑾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拿你沒轍,明明自己也很難過,卻偏又想著要逗我笑。”
“只要王爺不怪罪我就好了。原是我任性胡鬧害了咱們孩子,也叫王爺擔心了。”
“別怕,我問過大夫了,你身子無礙還會再有孩子的。疼嗎?”
那日綰香只覺得腹中像是磨盤碾過一樣疼痛難捱,但看著蕭懷瑾也只是搖搖頭:“不疼。”
兩人彼此安慰相識而笑,但心裡卻是一個比一個的難過。
尤其是綰香看了那些紅姑姑前不久送來的小肚兜,就更難過了。但她心裡總是念叨著,自己的丈夫是個做大事的人,不能被自己的小情緒牽絆。
何況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因呢?
但在旁人眼裡,這可算不得是綰香自己種下的因。
無論於綰香還是於蕭懷瑾,最痛苦的從來都不是自己受到什麼樣的災難,而是想到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渡劫似的被人磋磨,心便如同刀絞一般難受。
因此蕭懷瑾便不再藏著掖著,也不妄想有一日小皇帝會聽人勸說重審北塞一案,心裡就一個目的,打到皇城。
倒不是為了那把龍椅,只是單純的殺了那兩個人。無論是幫齊候還是幫蕭懷玥,都不打緊。
“主上別看這些了。”梁錯過來見蕭懷瑾還在看禹城佈防圖,忍不住提醒到:“該歇下了。”
“這幾日跑到禹城的流民不少,小心檢視,別混進細作。”
“從先帝崩逝,世道便開始不太平了。眼見主上另有打算,按捺不住的人也越來越多。”
“嗯。”蕭懷瑾正看著,回頭瞟了一眼梁錯,覺得有些不對勁:“有話說?”
“也沒什麼說的。”
“你但說無妨。”說著蕭懷瑾靠到椅背上,拿出盒子裡父皇在是送自己的狼毫,仔細的看了又看。
“侍奉的丫頭都說,主上回去夫人便是歡喜的樣子,主上離開夫人不是發呆就是嘆氣。
藥方子也不看了,栗子糖也不吃了,最多就擦擦她的匕首。今早裝藥丸還失手掉了藥瓶,撿藥瓶的時候又不小心割了手。
要知道夫人的藥……大多帶毒,好在沒什麼大礙。”
說完梁錯掏出絲絹包住的藥瓶放在一邊,蕭懷瑾蓋好手上的盒子開啟布包,看到白瓷瓶的碎片上有個小小的丹紅色的‘香’字。
“她怎麼自己撿藥瓶?伺候的人呢?杳兒呢?”
“夫人最近都不讓杳兒近身伺候。”
“看來她也有跟我有一樣的疑慮。”
“什麼疑慮?”
蕭懷瑾看了眼梁錯,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她一味這樣瞞著我,定是怕我跟著傷心。綰香心思又細膩,我若是多做些什麼,反而叫她更自責了。”
“主上能做的也就只有保重自己,這便是目前夫人唯一的心願了。”
“除了這個還有孩子,她似乎也沒什麼心願。再有的,就是洗刷離氏一族的冤屈,她和哥哥都能光明正大的姓離。
但當年先帝為了保全我秘密處理此事,進入萬毒窟的時候打的還是大邑族的牙旗。也就是白修子每每出征都帶著先帝賜的面具才會惹了綰香的眼。”
“白將軍和先帝定是都以為當年萬毒窟的人都死乾淨了。”
“雖說是密詔,但我從不敢讓綰香姓離,生怕背後主使想要斬草除根。”
“照現在的情形看,這最後一件事暫時還成不了。”
“是了。”蕭懷瑾站起身輕嘆了口氣,回眼對著梁錯一本正經的說著不正經的話:“第三件事暫且不說,第一件事我會做好,至於第二件事我還得努力些。”
梁錯還一臉呆的不知道蕭懷瑾是什麼意思,只看到他帶著手邊上的狼毫走了。響了許久才想明白,蕭懷瑾剛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外面雨正下著,綰香就趴在窗前看著著秋雨霫霫心裡莫名的惆悵,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自己學會了多愁善感,變得這般矯情。
伸出手叫房簷上流下的雨水滴在手心,涼絲絲的,這股清涼的感覺即刻順著掌心鑽進骨髓。
杳兒進來看了,替綰香蓋上薄褥子:“夫人,秋天雨水冷,你身子還沒……”
而綰香卻下意識的朝後躲了躲,這一舉動叫杳兒愣了下,手還尷尬的停在半空中:“怎麼了?”
“沒怎麼了。”綰香笑了下,自己伸手拉緊被子:“這沒什麼事,你出去吧,我想靜一會。”
杳兒垂眼不敢去看綰香,轉身退了出去。
若是放在從前,她大抵還能和綰香多絆兩句,但今日居然就不聲不響的離開,綰香又怎麼會不知道其中有蹊蹺?
有些事情,不是綰香不知道,而是不願叫人覺得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