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瑾剛進城門,綰香便迎了上去:“王爺。”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會惹怒蕭懷玥?”他話中帶氣,彷彿在責怪綰香多事。但綰香卻對他的憤怒滿不在乎,問到:“王爺有什麼可怕的呢?”
“我何時怕了?”
“看王爺責怪我的樣子,便像是十分害怕蕭懷玥。既然害怕,又何必‘假裝’敗陣讓出凌都呢?”
“這不是害不害怕,君子之約……”
“王爺說是君子之約,那蕭懷玥可守了君子之約?”見蕭懷瑾不說話,綰香拿起絲帕擦擦他眼角的血跡:“做戲本就要做足全套,三進三退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是他自己沒按照約定的來。”
冷風打在綰香身上,輕嘆口氣都會凝成寒霜。蕭懷瑾攬過綰香:“先回去。”
想必蕭懷瑾也打心底覺得綰香說的不無道理,所以回去之後也沒有再以追究,更沒有和綰香深討此事。
等到夜裡枕邊人睡得安穩,蕭懷瑾便獨自坐在案前擦劍,聽到門外窸窣,便喊了句:“誰?”
房門被推開,夜行衣與昏暗天色混為一體,那人大膽踏進蕭懷瑾的屋子:“參見平南王。”
蕭懷瑾抬眼看著他,那隻手勾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張蒼白到顯現病態的臉。他抬起眼睛,眼角下一片血紅,大膽的看著蕭懷瑾。
抬眼之間燭火昏暗了一下,四目相視猶如猛虎餓狼爭食。
“我記得你,懷玥的隨從赤瞳。”
“是。”
“有何貴幹?”
“王爺想叫赤瞳來問,平南王可否記得當日之約?”
蕭懷瑾放下雙刃生光的佩劍回答:“當然記得。”
“那王爺今日為何……”
“我倒是想問問七弟,當初說的明明是二月大地回春之時,為何早來一月?若是這一月裡,我尚未完成部署,七弟便揮兵北上,我豈不是作繭自縛了?
還百寧候的話傳的不夠明白?”
“我家王爺是奉皇命而來,不得已而為之。且不說平南王驍勇善戰,多年戎馬倥傯,不會輕易失手。
當初平南王與我家王爺結盟,一明一暗裡應外合,動及帝星成及大業,骨肉至親歃血為盟,怎會輕易瓦解?”
“懷玥藏鱗匿彩,實再令人驚豔。先前我與懷珵為鷸蚌,小皇帝為漁翁,現在我與小皇帝為鷸蚌,漁翁又是誰呢?”
赤瞳跪在蕭懷瑾面前:“翊王有勇無謀與虎謀皮不知審時度勢,而我家王爺深知‘心不妄念口不妄言’的道理,古來賢者居上,何況王爺是長。事事該以王爺為尊。
如今太皇太后當權,與先帝諸子均有嫌隙。二位王爺成‘唇亡齒寒’之勢,哪裡會對王爺你行背信棄義之事?更不敢做過江焚船的蠢事。一切都是為求自保。”
蕭懷瑾看著來人眼下的那一片血紅,輕笑回答:“單單為求自保,便不會娶齊候的女兒了。”
“……”來人語塞一陣,隨後說到:“齊氏現以齊候為首,先前北郊圍獵已經叫聖上與齊氏離心。齊氏想與太皇太后反目,務必要找其他依託。
有了這個依託,才能下定齊候的決心。”
“你很會說話。”
“謝王爺誇獎。”
“我已經不是平南王了。”
“在我家王爺心裡,您依舊是戰功赫赫功不可沒的平南王,還望日後王爺的冤屈得以昭雪,重返皇城。”
“天下皆知,我實打實的反了……”蕭懷瑾笑著問他:“事實如此,還如何昭雪?”
“王爺,難道你不想帶著王妃過安穩日子?”
這一句話問到了蕭懷瑾的心坎,蕭懷瑾垂著眼睛回問:“誅心?”
“赤瞳不敢。”
蕭懷瑾垂眼看著手邊的筆桿:“回去告訴七弟,你我二人相邀在二月大抵回春之時,便就是二月。不多一刻,不少一刻。”
“赤瞳紙白的臉上露出難色:“可皇上命我家王爺,二月之前奪回凌都。否則……”
“懷玥是聰明人,天寒地凍,凌都地勢險要,貿然強攻並非上策。話說到這,你可明白?”
“是!我家王爺,定會與皇城周旋,拖到二月。”
蕭懷瑾拿起一旁的茶壺,抬眼問到:“要喝茶嗎?”
見到蕭懷瑾下逐客令,赤瞳垂下了頭:“不,赤瞳告退。”
說完他便趁著月色正朧離開了,但蕭懷瑾還是倒了兩盞茶,垂眼說到:“出來吧。”
躲在屏風後的綰香這才披著紅衣握著彎刀走出來坐到蕭懷瑾身旁,抬起小手按摩蕭懷瑾的肩膀。
“你擔心赤瞳來是要我命的?”
“蕭懷玥藏了這麼久,怎麼可能會想和王爺你同分一杯羹?除了王爺,我不相信任何人。”
“這幾日,你帶兵回禹城,加強防衛。”
“那你呢?”
“我留在這繼續和蕭懷玥唱,身著戲袍才知戲子不易啊。”
綰香放下茶盞,褪去蕭懷瑾的外衣,雙手換在其腰間下巴搭在他身上:“那將戲袍褪下,去歇著啊。”
“我看你真是越來越放肆。”
“那王爺倒是說說,在你的心裡還有什麼是不容我放肆的?我也好謹記於心。”說著那隻冰涼的手指劃在蕭懷瑾的心口。
“手指這樣冰涼……”蕭懷瑾抓住她的手指:“定是床冷。”
“是啊。才剛打個盹就冷成這樣。王爺體質屬陽,何不用心火在床帷邊燒一燒?”
“你啊!”蕭懷瑾一點綰香的額頭,把人抱在懷裡:“等等,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蕭懷瑾剛握上筆桿,綰香就隨手捻起一縷青絲在蕭懷瑾耳邊搔來搔去,撩撥得蕭懷瑾思緒不寧。
“凌都遲早都是別人的了。”
蕭懷瑾拿下綰香的手:“司一日之職,忠一日之事。”
“這些都不重要。”
“那什麼重要?”蕭懷瑾一回頭,就看到綰香那雙桃花似的眼睛:“與卿共良宵,一夢赴雲上啊。”
“你不好好看書,腦袋裡想的都是什麼?”蕭懷瑾拿著筆桿敲著綰香的腦袋:“要不,你在這抄會書?”
聽見‘抄書’兩個字,綰香當即放下自己的手,起身就要往回走。哪知道蕭懷瑾卻含笑放下手裡的筆,趁綰香沒反應過來,一把將人抱起來。
“誒!你不是有公事要做?”
“沒了。”
“沒了?你太草率了吧?”
“夢赴雲上更重要些。”
蕭懷瑾也是因為也聽到了屋頂瓦片的動靜,才明白綰香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和自己說那番話,纏著自己回去休息。
屋頂的赤瞳聽到蕭懷瑾並不想理會凌都的事,一心只想取樂,便安心的回去覆命了。蕭懷玥聽完赤瞳的話,終於是安下心。
但也忍不住責怪:“我就說這個時候不能冒進,岳父非要出兵,到底還是惹他生氣了。”
“侯爺的意思,是希望王爺能夠出奇制勝,只是不清楚為何平南王的訊息會如此靈通。一個小小的藏香閣,不會有這樣大的本事。”
“不管怎麼說,下次不能再貿然得罪他了。本就是君子之約,真是不應該。”
“我們師出有名,區區反賊,王爺有何可懼?”
“你不明白,一旦六哥將我與聖上歸為一類,死在前面的一定是我。不過你說的對,咱們這次行軍如此謹慎,就連糧草也分了前中後三批運至。
前兵突襲,他居然會有所防範……”
“還有平南王身邊的王妃榮綰,也是不好惹的,我還未進門就被她發現了。”
“她不叫榮綰,最開始是蕭懷瑾身邊的暗衛叫綰香,藏香閣的花魁。梁錯與六哥可謂寸步不離。
說不定元侯當初的禹城知府還有幾個暗地裡給六哥使絆子的朝廷命官,都是她親手做的。
如果真的是她,殺人栽贓卻無人翻案,那是何等人物才能做到的?你敗給她,不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