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躍而下,摔斷了腿骨頭,傷筋動骨一百日,疼得她長了教訓,再沒爬過樹。
時間緊迫,霍蘩祁不敢耽擱,閉上了眼睛。這棵樹比小時候那棵矮不少,最多腿疼幾天,她現在發覺了楊氏的大秘密,不能讓她知道自己是個“活人”。
她提起一口氣,默唸一聲:保佑。
縱身躍下。
意料之中的熟悉的摔痛感沒有來,霍蘩祁落入了一雙臂彎裡。
輕巧地一個旋轉,她穩穩地被他擁入了懷裡。
她心慌意亂,又無比鎮定,猛地睜開眼睛,起風的長夜裡,男人的雙眸黑如點漆,是他,是他接住了自己。
那一瞬,她從小幻想的父兄的懷抱,從小求而不得的殘缺和遺憾,再也不復存在了。
“阿行!”
她捂住嘴巴,驚喜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他臉色微涼,“孤一直在。”
若不是見這樹晃得太厲害,他不會走到這邊來。他明明暗中跟來了,卻不能現身,幸得猜到她不會走大門,便等在此處一帶徘徊。
話沒有多說,只聽後門那傳來“吱呀”一聲,門開了。
楊氏提著一隻燈籠,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往這裡來。
霍蘩祁一驚,“逃不掉了!”
楊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步微行微微蹙眉,耳梢一動,霍蘩祁急得要逃走,步微行摁住了的手腕,霍蘩祁一怔,不懂這時候唱什麼反調,便被男人一把摁在了牆上。
他的肩胛骨撞在她的腦袋上,疼得霍蘩祁“哇”地低低抽了一聲。
步微行握住她的手,用身子嚴實地蓋住了她。
冰涼的牆面貼著脊背,身前是透著一絲灼熱的胸口,霍蘩祁被他護在方寸之間,僅有的心慌意亂,醞釀成意亂情迷。
漸漸地,臉頰悶得通紅,燥熱而羞赧。
男人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楊氏拎著燈籠,緩緩悠悠地從他們身後經過,卻探頭探腦地往南邊繞過去了。
她的身影消失了,步微行才鬆開了她。
她一身白,在夜裡太刺目,他常年一襲緇衣,卻是絕佳的隱蔽色,楊氏眼神兒又不大好,竟完全沒有察覺,輕巧地便避過了一劫。
霍蘩祁長長地撥出幾口氣,“幸好幸好。”
步微行拽住她的手,拉她進了巷子口。
一面走,他沉聲道:“為什麼偷摸著進門,不讓楊氏察覺?”
說到這兒,霍蘩祁才奇怪,“她見了我,像見了鬼一樣,說什麼我已經死了,還拿石頭砸我……”
男人要轉身回去,霍蘩祁拽住他的手,“幹什麼去?”
“拿石頭砸死她。”
霍蘩祁“噗”一聲,“今日先算了,反正只是一顆小石頭,沒怎麼樣,我看她要搬大的,就先溜了。”
說罷,見男人抿著薄唇,怒火未消,霍蘩祁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胳膊,“你說,她的反應是不是很有意思?”
步微行冷笑,“意思是,她便是那個僱傭山賊將你浸豬籠的幕後主使。”
這個霍蘩祁倒是不知道,微微一怔,“什麼?”
“她們母女狼狽為奸,一個害了你母親,一個又要來害你性命,孤要說得更明白,你才聽得懂麼?再要胡鬧,孤收回那些話,立即出面殺了她們。”
霍蘩祁哽住了。
她討好地搖了搖男人的手指,“別生氣別生氣,我不胡鬧了,真的真的,你讓我自己再玩一會兒好不好?”
步微行不同意。
她拉長了臉,“那我保證,下一步做什麼都告訴你好不好?”
她做了這般保證,他就權且再縱容她一回。這個女人皮厚,竟敢從樹上往下跳,若不是他放不下心跟來看,真不知該被她鬧出什麼禍端。
霍蘩祁把臉貼著他的胸口,嘿嘿傻笑,“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跳了,一回生二回熟。”見男人的愈發沉得可怕,她趕緊摸摸他的臉,“你接住我了嘛!”
“……”
她是個遺腹子,從小沒有阿爹,方才在樹上,明知不會有人來,卻暗暗許願,要是有人接住她了,她就……對他好一輩子。
然後,他就來了。
是不是天意霍蘩祁不知道,反正,他是賴不掉的了。
第59章 鬧鬼
步微行不滿他現在不能露面, 這個女人顯然是不願在人前承認他,這倒罷了,他順著她的心意, 後到了幾日, 卻聽她唸了一路,聽意思, 是要讓他晚到個十天半月怕才能甘心。
聽了半路,他冷哼一聲, 抽開了手。
霍蘩祁一愣, 只見男人轉身進了一條深巷, 吱呀的開門聲,然後,修長的玄色身影, 被夜色吞沒。她揚起頭,只見一樹瑩光粲然如月,輕紅淺白,隔著數進的院落, 裡頭有潺湲而過的溪水聲,她微微凜然,原來他住在她的隔壁。
費盡心思, 卻不願教她察覺,僅是為了全她的心意。她一門心思要找楊氏母女報仇雪恨,卻讓他受委屈了。
霍蘩祁張了張嘴,啞然地望著那一堵攔住她去路的青牆, 心頭漫過難以言說的澀然。
是她不好,是她不對,倏忽了他的感受,一見面便從樹上跳下來,還讓他擔心了……霍蘩祁檢討半晌,聽自己門前的開門聲,侍女在裡頭應著,一呼一答。
霍蘩祁急急忙忙溜到後門,閃身鑽了進去。
侍女出來開門,只見一個軒然若朝霞舉的年輕男人,拎著一隻竹籃,候在檻外,侍女詫異地問:“公子是誰?”
桑田赧然,“實不相瞞,在下是這家原主人的舊交,數月之前她便失蹤了,我也派人找過,一直沒有音訊,聽聞此宅有了新主人,所以特意來問問。不知道您家的新主人,方不方便見我一面。”
侍女疑惑道:“您與舊主人關係密切麼?”
桑田“嗯”一聲,頷首道:“是總角之交。”
侍女點頭,“待我去問詢,不過男女有別,見面最早得等到明日。”
“應該的。”
侍女進門,問了霍蘩祁的意思,再出來答話,“我們主人說,她近來身體抱恙,不便見客,煩請公子您等上數日,她也有些話想對您說。”
“好。”桑田將竹籃給侍女,便告辭退了。
侍女拎著竹籃,將東西交給霍蘩祁,霍蘩祁把眼一瞅,竟然是杏仁蛋酥,她從小最愛吃的東西,只要她一哭鬧,桑田哥哥便給她買糕點吃,原來他不辭辛苦大晚上親自送東西來,是猜到她回來了?
不過——
她從小喜歡感激桑二哥,可現下霍茵成了他的妾室,要找霍茵麻煩,難免驚動桑田。到時候萬一他護著霍茵,她豈不是要同桑田也刀兵相向了?
霍蘩祁微感懊惱,怕是要將步微行和桑田一併得罪了,今晚真讓人頭疼。
侍女輕輕抿唇,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