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呆了一週,過了初六便回學校,導師的專案需要人手,中間去漠河出差,條件很艱苦,而且剛過完年的那裡溫度在零下三十多度,我們的專案要長時間在戶外,那段時間什麼好看與美觀,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只有一條要求,就是要保暖,每天把最厚的衣服全部穿到身上,帽子口罩圍巾手套一個都不能少,戴著口罩呼吸出的水氣打在睫毛上,不一會兒就會結成冰,我覺得自己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只要求溫飽,別的什麼都不需要,什麼愛與恨,什麼高雅低俗,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吃到肚子裡和穿到身上的才能讓自己繼續存活。
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考慮感情的問題,寒冷的天氣裡手機電池很不耐用,有時候需要採集現場照片,相機開啟一會兒就會失去穩定性,要揣到懷裡捂熱幾分鐘才能繼續正常使用。
每天回到酒店是最幸福的時候,只有那時候才能鑽到被窩花半夜時間去暖熱凍了一天的身子,再過半夜又要起來繼續工作。我覺得自己的體能要到極限了,腳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回到酒店抹藥之後像裹了一層熱熱的甘油,很難受。
這樣出差的日子維持了一個月,採集有用的資料,取了三大編織袋的土樣回去做實驗。回去的路上,一同出差的師兄說:
“以前女生很少被派到這樣艱苦的環境出差,今年人手緊缺,你倒黴。”
“沒什麼,誰來都要受苦,同樣的環境,你們能堅持,我也可以。”
“哈哈,不錯。怪不得老闆喜歡你。”
大傢俬下都叫導師老闆,畢竟他是給我們發錢的那個。他說老闆喜歡我,大概是我不像他們眼中很多女孩子那樣嬌弱吧。既然要做,就要有模有樣,誰讓我當初自己選了這麼苦逼一個專業並堅持讀到現在。自己選擇的路,怎麼都要走好。
回到北京的時候我突然如同回到了人間,感覺生活還是很美好的,那麼多人掙扎在溫飽的邊緣,我們卻矯情的沉迷於這樣不堪的感情,對於週一的不捨,突然釋然了很多。
中間還是會與她電話聯絡,大部分時間是她打來。有些事情會交流一下,而有些話,多說無益。
五一之前的一段時間,實驗室很忙,老闆也催著文,而且在一個小設計院做兼職掙些外快,每天晚上回到寢室就十一點了,忙碌的日子感覺很充實。也過的很快。
“風,你五一會回來嗎?”
“會。”
我回答的肯定,怎麼能不回?那是她的婚禮,無論如何我都會以最好的姿態去參加。
我發現有段日子不抽菸了,大概是沒時間吧。但是她給我打完電話我又摸出抽屜裡的紅塔山。我以為經過漠河出差回來後我釋懷了很多,這麼久不主動聯絡,以為可以這樣慢慢接受現實,但聽到她的一個聲音的一刻,我的心,還是會掀起壯闊波瀾,她就像是毒品,離得越近就陷得越深。
五一,還有半個月,我突然很想回去,等這個實驗做完,我就要回去!
向老闆再三央求下,十天後,他給了我半個月假。
她早已經搬進了新房子,我背了一個雙肩包,行李簡單到不像一個女孩子。把東西放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房子,去公司找她,第一次想要看看她工作的狀態,她總有我看不到的一面,而我在與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後,還是在不斷的探尋摸索。上樓尋找她的辦公室,在走廊裡遇見的小李,我們只見過一次,我記得她是因為她是週一身邊的人,而她竟然也認得我,
“找周經理嗎?她在左邊第一個辦公室。不過現在有客人,您可以在休息室稍等。”
我有點驚訝她的記憶力,但也不好過多表現,
“謝謝。”
我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小李還幫我倒了一杯水,讓我受寵若驚,連忙站起身道謝:
“謝謝。”
“不客氣。”
我很好奇她怎麼會記得我,反正閒著也無聊,她似乎也不急著走,我便問:
“請問,你為什麼知道我找周經理?”
“我見過你,難道你不是找周經理?”
“是,但你見過我這麼久還能記得?”
“想記住一個人很容易啊,而且周經理辦公桌上那個照片似乎也是你呢。你們關係真好。”
她桌上有我的照片?正想問什麼,發現她辦公室的門開了,是陳曦,
“您可以進去了。”
“好的,謝謝。”
等陳曦離開後我才走到週一辦公室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裡面傳出溫和有禮的聲音:
“請進。”
擰動把手,走進去的時候她還在埋頭寫什麼東西,聽到關門才抬起頭,看到我時有些驚訝,但每次回來我都沒有告訴過她,對這樣的突襲,她大概也有些習慣了,並不那麼明顯的表現。
“風?現在怎麼回來了?”
“想回來了,請了幾天假。”
她從辦公桌後站起來,走過來拉我坐到沙發上,
“喝水嗎?”
“不用,剛在外面喝了。小李人很好。”
“嗯,挺好的。”
“你不用管我,繼續工作吧,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工作時候的樣子。”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嚥了回去,回到辦公桌後繼續工作。
我說過,她做事的時候是很投入的,雖然我在,她仍是頭也不抬的埋頭工作,大概是想趁下班前把所有應該處理的處理完吧。
她的辦公室大小適中,沒有大大的落地窗,但窗戶也佔了大半面牆,採光很好,窗臺上有一盆青翠的蘆薈。辦公桌上收拾的很整潔,果然有一個相框,但我看不到裡面的照片。我只是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掃視周圍的一切,怕走動會打擾了她的工作。
她的頭髮用一個螃蟹卡收起來,一縷頭髮掛在耳後,偶爾掉下來,她習慣性的再掛回去。在某份檔案結束的時候會抬頭看看我,笑笑再繼續。她工作的時候很安靜,也不會像上學時候那樣打瞌睡,認真負責。這讓我想起來她第一次帶我去大象書店的時候她看書的樣子,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到中間,席地而坐,安靜的看起來,似乎周圍的一切與她都無關。
那感覺很好。心裡忽然有些失落,這感覺,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我們都不再是當年的青春少年。
終於在臨近下班的時候她完成工作,長舒了一口氣,活動一下脖子,開始收拾東西,我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幫她捏捏肩膀,她愣了一下。我一邊捏一邊說:
“坐辦公室的人容易有頸椎病,以後工作一段時間就起來活動一下。”
“嗯。”
她的頭髮黑亮柔軟,卡在腦後很隨性舒服。我看到相框裡的照片。仍是站在薔薇花前的那張,也許她很喜歡這張,或者當時的感覺。
也看到這個相框,與家裡我買的那個一樣,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在哪裡找到一模一樣的東西。
新房子離公司很近,走路回去。
“結婚的事宜都準備好了嗎?”
“很繁瑣。差不多了。”
“那就好。”
“你最近怎麼樣?好像很忙。”
“是啊,老闆給的壓力很大,有的實驗受到周圍儀器的影響得到的資料不準確,還要重新做,論文投出去還沒得到迴應。”
“挺羨慕你的。”
“羨慕我什麼,這麼大人了,還是一無所有。”
“你可以安心簡簡單單的做學問,不用處理社會上雜亂的關係。”
“各有利弊而已。”
“風……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什麼?”
“我要結婚了。”
我走路習慣低著頭,聽到她說的話,心裡還是一沉,稍微向外側了一下頭,躲開她的眼睛,又能怎麼樣呢?
沉默了兩秒才回答,
“你幸福就好。”
她拉住我的手,沒再說話。她的手還是那麼軟軟的,拉著我的時候卻感覺到力量。就透過手掌傳入我的身體,在周身流竄。
晚上我站在陽臺上邊抽菸邊看窗外的無盡黑暗的夜空,隱約可以看到最閃亮的兩顆星星。她洗完澡出來,走到我身後,從背後抱住我的腰,腦袋貼在我肩頭,頭髮還未乾,散發著洗髮水的清香。這樣的擁抱讓我眷戀,忍不住輕輕蹭蹭她的腦袋,熄滅煙,輕輕握住她擁著我的手,有種擁有的幻覺。
“風,我很討厭別人抽菸,但你身上的煙味卻讓我喜歡。”
“也許有一天也會討厭。”
“不會的。”
她扳過我的身子面對她,手指劃過我的嘴唇,在上面輕輕摩挲,最後吻上來,吻的小心翼翼,分外珍惜,手指停留在我的耳朵上,輕輕撫摸,她輕舔著我的唇,並不急於深入,雙手捧著我的臉,糯糯的說話:
“風,我愛你。”
無論她是否結婚,我是否有所怨言,她的這句話卻足以融化我的心,好像這麼久心裡壓抑的東西全部被釋放,橫衝直撞的衝出我的心,差點兒讓我癱軟。鼻子酸酸的,眼睛裡變得溼潤,雙手垂在身側微微握起拳頭。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告訴她:
“愛我就不要結婚,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但卻始終沒有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她以前說過,只要我挽留,她就一定會留下,而今,她要結婚,是她無法勇敢面對家人和社會,還是我沒有勇氣去挽留住她呢?
她的手輕撫著我的臉,讓我想要就這樣沉迷於她給的溫柔裡再不抽身。輕輕攬上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裡。閉上眼睛,她發上的清香瀰漫在周圍,這場景,美好的讓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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