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先生對於一種人有天生的厭惡,對一種人有本能的同情。
前者是未經教化的孩童,後者是「少數人」。
孩童證實「性本惡」論。他們最殘忍可怕,會因一個人的貧窮、樣貌醜陋、父母不和等等理由對這人惡語相向,拉幫結派排擠對方,用言語、冷漠、甚至暴力相對──偏偏成人都認為孩童單純無知,因此這些殘忍就被寬容原諒。
「少數人」的對立面是「多數人」。在「多數人」的襯托下,「少數人」成為了弱者,「多數人」則是主宰的強者。「多數人」推崇自己的法則與信仰,因此與之不同的少數人,便成為了罪人。暴力血腥制裁到道德管制,最終目的無不是壓迫。譬如中世紀被殺死的女人、二戰時期屠殺的猶太人,譬如國外的同性戀被當街打死,譬如現在的同性戀依然處於社會的邊緣和底層──這些是弱者,是站在「主流」對面的「少數人」。
在這條街上,有很多活在社會邊緣的人。好些的能租個房子,差點的睡門廊過道地下室倉庫,連公廁都是個擁擠的居所。這些人有的殘疾,有的智障,有的精神失常,有的過分自我而放棄常人生活,更多人是簡單的貧窮。常年混跡於黑暗場所,毒品酒精和性|愛掏空了身體。要麼去賣|身,要麼去偷搶,賣黃碟、販毒、拉皮條、拐賣人口、販賣器官,用各種手段好不容易得來的錢,又拿去揮霍。運氣好的,哪天走出了泥潭。更多人的下場,性病、艾滋、器官衰竭、情殺、仇殺,死在哪個角落裡沒人知道,幾天後才被人發現腐爛的身體──每個繁華城市都有這種角落,都有這麼一群人。
Lucky是這其中之一。
Lucky在這條街生活了很多年,是有名的舞男。MB。
雙性人。
獵奇的有錢人數不勝數,各式會所裡有各種型別供君挑選。本街的一個高檔會所主打「雙性人豔舞」,在各地蒐羅了不少雙性人。Lucky在十七歲起就在這條街出臺,進入會所後,成了壓軸人物,上過不少有名望的大人物的床。
房東先生第一次見lucky,他只有十四五歲。第二次見面,lucky有十七歲了,併成為本公寓的長租房客。走的那年,lucky剛滿二十。lucky本姓林,全名林修安。有一次我問他,你出臺,總得有個花名吧。Lucky隨口道,「那就lucky吧。願死後有運氣埋個好地方。」
初見lucky,屋外瓢潑大雨。小孩渾身溼透,衣服上滿是泥巴,哆哆嗦嗦進了門,牙齒打著顫問房東先生,能不能讓我借住一晚,我現在沒有錢,以後會給。
房東先生看著小孩泛白的臉和直不起來的腰,把人帶到樓上的房間,道,隨你住,當我請你。一是看這孩子著實可憐,二是那時公寓沒開多久,有的是空房間。
給小孩開暖氣打洗澡水,拿了戲服去烘乾,順便又在口袋裡放了五百塊錢。除此之外,房東先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善意。
小少年第二天下午離開,低聲道,多謝。
再一次見lucky,同樣是下雨天。兩年過去,我對這人已經沒什麼印象,只覺得這是個面色白淨的少年,個頭不高,很是瘦弱。Lucky填了入住單,房間是302。房錢是按季度交,他多給了兩百,說:「上次欠的房錢。」
我愣了愣,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見過的。
我看了看那張登記表,林修安,未成年,無業。
這個未成年的無業少年,很快成為這條街的知名男妓。
「雙性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玩的到啊。我以前可是隻在A|片裡見過。」一個資深嫖客兼房客道。從那些嫖客和酒保的口中,我才知道,lucky是罕見的雙性體質──比一般男妓的價錢要貴個幾倍。
雖說是雙性體質,女性|器官並未發育成熟,沒有月經,捅入之後並不能高|潮,射進去也不能懷孕──僅僅是多了一個並沒多大用處的通道,便剝奪了lucky成為正常男性的資格。
十七歲的男孩lucky每晚上下不同男人的床,沒有經期的困擾,最多時一晚能接三至五個客人。頻繁的性|愛令lucky愈發吃不消,而比尋常男妓多一倍的收入也並沒能真正改變lucky的生活質量。最令lucky煎熬的是有些客人變態的性|愛方式──因為是雙性人,客人每次做|愛都會進入lucky的陰|道和後|庭,男女性交的方式對lucky而言只有痛苦,而客人卻不會在意lucky的感受。有的客人在抽|插一個甬道時,會同時用各種方式玩弄另一個通道。當然,lucky同時接待兩個客人的情況也不是少數。
「很疼。」lucky說,「昨天那個,只弄前面,出了很多血。射了兩次他都不願意,最後用嘴給他吸了出來。」
Lucky每次接待完客人,都要在房間休息很久,遇到熱衷暴力的客人或者有特殊喜好的,下|體撕裂也時常發生。偏偏lucky會講這些過程給我聽,對於自己所遭受的毆打與折磨,lucky神色如常,平靜講述,彷彿那些事情完全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
「既然不喜歡,就不要再做下去了。」我也每次都這樣說,「要是沒有錢,就做點小生意。你這幾年,應該也攢了一些吧。你難道要這樣到老麼?」
「誰讓我是個怪物呢。」lucky風輕雲淡笑道,「活該。」
Lucky受傷最重的一次,是接了兩個熱衷待的客人。Lucky被那二人帶走,兩天後我接到醫院的電話。
骨盆骨折,軟組織損傷,肛內縫針,手臂骨折,喉嚨出血。除了臉是好的,衣服下面都沒法看。
「你就作死吧!!」房東先生氣急敗壞在病房內繞圈子,「你就這麼急著找死?!」
Lucky面無血色,嘴角帶笑。
「滾滾滾!媽的趕緊滾!」Lucky這種玩法,就是想著什麼時候有一天能把自己玩死,直到死了,才算解脫。「要死別死在我面前!我看著煩!」
「你難過啊?」lucky笑著問。
「我不難過!你他媽死了最好!」我抬手想打他,又實在不忍心。
「你難過啊。真是太好了。」Lucky頓了頓,「放心吧,我不會死在你面前的。」
這時lucky還沒到十八。
受傷之後沒幾天,lucky的傷堪堪養好,又去接客。
這人的承受能力遠比我想象的好太多,外表堅強內心強大──這麼一個強悍的人,是不需要任何人的──我時常這樣想。
這條街道上有各種人,也有小孩。計生用品店的小兒子,小旅社的女兒,出攤人的超生子,各式各樣的小孩生活在這條街裡,稍不注意就會成長為沈溺其中的人。
這些小孩下課後的樂趣便是在街道里吵鬧玩樂,見慣了在牆角打炮的男女,把丟棄的避孕套當玩具,一同大聲嘲弄骯髒的酒鬼和名聲差勁的女人,同時對「死變態」「賣屁股」的lucky丟石子吐口水。
「這些小孩,真是沒新意。」lucky道,「我從小被罵到大,總是這幾句話。」
因此房東先生不喜歡人之初的性本惡。
Lucky的性格完全不像十八歲的大男孩,乍一看沈穩,而實際上比表現出來的更孤僻,更陰鬱。只要不接客,就一定是在房間裡,不外出,沒朋友。除卻必要的交流,lucky一句話都不多說,也很少發自內心去笑。與天性如此的人相比,lucky更像是自己將自己束縛在一個籠子裡。
沒有朋友的lucky,在一次晚歸的路上,撿到一個男人——
後半夜三點鍾,lucky從酒吧出來,路過一旁的小巷口時,看見垃圾桶旁渾身是血半死不活的男人。
當時濛濛小雨,路燈暈黃。Lucky佇立一旁,神情冷漠,對上那人的眼睛。隨後,lucky把人帶回了公寓。
黑bang老大的私生子篡位不成反被追殺,天欲亡我之際被人所救。
沒錯,就是這麼三流狗血劇情。這個故事牽扯到黑bang鬥爭、兄弟殘殺,有陰謀和暴力,但沒有愛情。
Lucky請來醫生挖qiang子,之後男人便在lucky房間住下。據說他那位黑bang大哥道「死要見屍」,現在依然在外尋找這個大逆不道者,果然豪門恩怨不是我等小門小戶能理解的──至此,二人開始同宿。
至於為何說這個故事沒有愛情,原諒房東先生無法想象同一屬性的人要如何戀愛。
傲嬌與傲嬌相愛,每天的對話大約就是「哼」、「哼」;女王與女王相愛,每天「你跪下」、「你跪下」;腹黑與腹黑相愛,那日子就是一部龐大的陰謀史書──lucky與男人,兩隻冷漠屬性,溝通都成問題吧。
Lucky依舊每日出臺接客,大多是外出住宿,若有客人提出去lucky房間,寄人籬下的逃亡男人便到樓下回避片刻。
這人面相冷漠陰沈,寡言沈默,坐在角落裡也有一副迫人氣勢,像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即便見面次數頗多,我對此人依舊熟絡不起來。這無法彌補的距離感,大約是因為初次見面時這人就是一身血。換做普通人可能早就支撐不住,而這人隱忍至極,除了走路時需要lucky幫著攙扶一把,身上兩個qiang眼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這種人,是身處黑暗的。沒有溫情和善意,視無用之人為螻蟻。
男人大概還在密謀著篡位,時常會有人來公寓與之密談。這時就換lucky迴避片刻。
「和這種人有牽扯,你不怕丟命啊?」我問。
「有什麼好怕的,」lucky無所謂道,「被qiang殺,總比被人在床上*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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