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對他很好,他也感到特別幸福。於是他把一生的希望都放在鄧桃花的身上,每次見到鄧桃花,他就等於見到了希望。當鄧桃花突然離去後,他的希望也消失了,他便感到這個世界黯淡無光了。他寧願反覆回憶珍藏在心底那些關於鄧桃花的記憶,也不願接受他眼前這個黯淡無光的世界了。也可以說,在鄧桃花死去的同時,他就給自己判了死刑,只不過,執行死刑的方式很特別,他將在對鄧桃花的思念中被慢慢折磨至死。不過,他這人還真不壞,要是當初他答應了你,我就找不到你這麼好的老婆了。”
杏仁接著說:“他已經無法接受這個世界了,又怎能接受我呢?他為自己判了死刑,就沒有人為他喊冤嗎?”
杏仁丈夫回答:“其實你已經為他喊冤了,只不過他重審後又維持了原判。如果時光能夠倒轉,再回到鄧桃花剛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還是會走這條路,因為他忘不掉鄧桃花。但是如果能夠回到他剛見到鄧桃花的那一刻,他肯定再也不會接受鄧桃花了。”
杏仁又問:“他不是很喜歡鄧桃花嗎?怎麼能不接受鄧桃花呢?”
杏仁丈夫認真地說:“就像當年他不接受你一樣,還是因為喜歡,他才不會讓他喜歡的人因他而受傷。”
杏仁繼續問:“最後他怎麼又結婚了呢?”
杏仁丈夫回答說:“這個也不難理解,他當時已經二十四歲了,一般人到了這個年紀都結婚了,他若再不結婚,就會被人認為不正常了。他一直想重新安葬鄧桃花,既然是重新安葬,起碼要隆重一些,沒有幾萬元錢也不夠,可他當時一個月才掙兩百多元錢,他的朋友們都勸他結了婚當老闆,說當了老闆很快就能腰纏萬貫,他也就答應了。”
杏仁接著問:“他怎麼很快就離婚了呢?”
杏仁丈夫說:“這更簡單,他結婚後想當老闆,這又談何容易?他一無資金,二無社會關係,光憑他的手藝自然也當不了老闆,他也因此更痛苦了,感到既對不起鄧桃花,也對不起韓月茹一家人,他只好離婚了。”
杏仁又說:“聽你分析的還真有些道理,他這次回去以後該是怎樣的結果呢?”
杏仁丈夫:“很簡單,結果是死刑執行完畢。具體一點來說就是他心中的鄧桃花是世上最美的女孩,他之所以一直不肯忘記鄧桃花,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甘心真的失去她。當他挖開墳墓,看到美麗的鄧桃花真的已變成幾根殘碎的白骨時,他的內心也徹底的失望了,鄧桃花離世的真正原因也會無情的出現在他面前。因為他在鄧桃花離世幾十年後突然掘墳,人們將會舊話重提、議論紛紛,真相很快就會大白。他的內心在虛擬的世界中也無法維繫了,到那時,他就是一座鐵塔,也會轟然倒地。”
杏仁:“太殘忍了,真相到底是什麼呢?我們還能幫他嗎?”
杏仁丈夫:“真相其實很簡單,他也能夠想得到。儘管他一直想知道真相,其實他也最不願意接受真相,我看也就兩種可能,第一種是鄧桃花早已在有意無意之中背叛了他,這將令他無法承受。另一種可能是鄧桃花對他仍然是一片真情,確實因為那雙鞋子尋了短見,這條他更接受不了。他會毫不猶豫地當場碰死在鄧桃花的骨骸旁。誰也幫不了他,就是我們一直跟著他,他也會這麼做,因為他已無路可走,因為他實在放不下鄧桃花。”
杏仁抬頭望著天花板,沒有再說話。
☆、二十八、重回故鄉
告別杏仁,彭立杭登上了向家鄉方向開進的長途客車。經過兩次轉車,於第三天上午,也就是2013年農曆臘月二十七的上午到了石牌鎮,他從一九八五年農曆五月初七的早上離開家鄉,到今天歸來,時光已經過去了二十九年。當年那些隨處可見的低矮土牆屋,已難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明亮整潔的樓房。當年的主要交通工具:腳踏車、板車,也同樣難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摩托車、轎車。當年石牌鎮的街道都高低不平,他們村通往石牌鎮的石子路又彎又窄,現在,鄉下到處都是平整的水泥路面,通往石牌鎮的油渣路面,又直又寬。家鄉變化雖大,但彭立杭卻一點都不感興趣。家鄉的外貌確實有些美,但因為這片土地上已沒有鄧桃花,他也就不想再關注,他只想完成他的使命:為鄧桃花造墳立碑,然後投身襄河。
彭立杭走到刻碑的地方,想訂製一塊長寬超過3米的大石碑,上面刻一棵桃花盛開的桃樹。老闆的答覆是:“沒有那麼大的石碑,也刻不出桃樹。”彭立杭聽後一點都不感到失望,畢竟買一塊石碑比尋一粒仙丹要容易的多。憑他卡里的錢,也不至於再挨餓受凍,他決定,先到鄧桃花墳前看看。
他從影劇院前面經過時,還是往臺階上看了一眼,影劇院也因沒有美女的光顧而門可羅雀了。彭立杭知道那個身穿粉紅色與白色相間的花格子襯衣、頭髮扎於腦後的鄧桃花,再也不會出現在臺階上了,但他還是可以在臺階上看到那個身穿白的確良花襯衣、灰色喇叭腿褲子的四姐。如果有人認為他是貪圖四姐的美色,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他一直把四姐當成恩人,對恩人動非念,那不是人做出的事,至少不是彭立杭這樣一直奉行“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人做出的事。他只想問四姐:十六年前的那封信她收到沒有,為什麼一直不願給他回信?
遺憾的是,他沒有看到四姐,他也不可能像當年在影劇院門口守候鄧桃花那樣一直等下去,他還是腳步不停地往前走。跟二十九年前相比,街道上明顯蕭條了。二十九年前的街道,平日裡一直是人頭攢動,進入臘月更是人山人海。一九八四年臘月二十七的上午,他為了購買正月初二帶到鄧桃花家拜年的禮物:一袋價值一塊八角錢的焦切,和一斤價值八角錢的白糖,竟然在這條街道上的人海里擠了兩個小時。今年同樣是臘月二十七,街道上卻人跡稀疏、來去匆匆,不過這些他也不想關注。
風雖不大,卻夾雜著幾絲冷雨,路上也還是碰到了幾個類似熟悉的面孔,他頭一低也就過去了。路上的行人,多半是去購買年貨,打算慶祝新年的到來。而彭立杭要去的只是一條不歸路。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因為他實在太喜歡鄧桃花了,他一直不忍心放棄鄧桃花,所以他就無路可走了。
他終於走到了埋葬竹簾的那個地方,可奇怪的是,那不到一尺高的墳頭也沒有了,有人還在上面種了一些菜。彭立杭有些疑惑,難道找錯地方了嗎?他仔細看了看,確認沒有錯,他當年清洗手指的秧田埂還是那麼高,下面不遠處就是他弄豬草經常走的那條土路。
彭立杭不到十歲就走這條路,跟大人到旱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