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紹興南路的文芳巷有點類似北京的琉璃廠，各色古玩、筆墨紙硯應有盡有，是海城最具文化氣息的一個角落，一里開外的巷子兩旁開滿了大大小小的書畫社和古玩商店，是許季山經常造訪的地方。子晗以前曾跟著爺爺來過幾次，一下車她就直奔北首的“集英堂”而去。

“我想買些八行箋，要絹紙。”

“你看這種行嗎？”營業員拿出了一種。

“還有別的嗎？”子晗摸了摸紙的質地問道。

“有，但是價錢要貴一點，是我們老闆在北京定做的，上好的黃絹。”

“能給我看一下嗎？”

“可以可以，請稍等。”

子晗讓營業員把紙小心地包好，另外又挑了幾張木紋的封面紙和幾枝細管狼毫。想了想，又買了兩塊曹素功的墨條。營業員見她一下子買了這麼多東西，歡喜地連忙向她推薦著店裡的各種新貨。

“先買這些吧，有需要的下次再來。”子晗笑著拒絕道。

“好好，請跟我去那兒付款。”

子晗抱著一個紙匣從“集英堂”走了出來，她無心去其他店鋪閒逛，徑直招了輛計程車回家。一路上，她都緊緊地抱著匣子，沒有捨得把它放在身邊的座位上，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著她笑了，“買的什麼寶貝呀，這麼小心？”

“乾隆爺用過的茶壺，能不小心嗎？”子晗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那你還坐我這車？也太不保險了吧？”

“那我不是信得過你嘛！”子晗忍不住笑了。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曉苒終於在高速公路的一側看到了“國家AAA級景區雲嶺山歡迎您”的指示牌，她一掃之前的困頓，變得精神煥發了。

“看，離雲嶺市區還有32公里，很快就到了。”陸延看到的是另一塊指示牌。

“嗯，還挺快的，好像一眨眼就到了。”曉苒透過車窗望著遠處已經依稀可見的雲嶺山，欣喜地說，“你看，那不是白鶴峰嗎？”

陸延剛要說話，包裡的手機響了。

“媽，快到了，估計還有半個鐘頭吧……她手機打不通？那我……那還是你跟她說吧！”陸延把手機遞給曉苒，“我媽要跟你說話。”

曉苒詫異地接過了手機，“阿姨？”

陸延的媽媽在電話裡聲音仍是那樣的溫如春風，“曉苒，晚上和阿姨一塊兒吃飯好嗎？陸延的爸爸在飯店已經訂好座位了。”

“不用了阿姨，等下次吧，我今天有點累。”

“阿姨知道，只是吃頓便飯，不會太久的。你看王叔叔和司機也辛苦了一路，總不能讓他們餓這肚子回去呀是不是？”

“那……你們去吧，我還是回去吧，我爸媽還在家等我呢。”

“我正要跟你說呢，我和你爸媽都說好了，他們一會兒也過來，一起在飯店裡隨便吃點，就不用在家裡忙活了，你看好不好啊？”

曉苒意外極了，對於如此周全的安排，她不能再說不了，便只好答應道，“那……那好吧，給阿姨和叔叔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一會兒見啊！”

曉苒把手機還給了陸延，本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叔叔，咱們直接去興雲飯店吧。”陸延沒有察覺曉苒的表情變化，喜滋滋地對坐在前排的王叔叔說。

選擇在興雲飯店吃飯是陸家夫婦一致議定的，對他們來說，這家飯店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當年他們的婚宴就是在那裡舉行的。此後的每年，每到結婚紀念日，他們都會去那裡吃一頓回憶晚餐，而兒子陸延，卻從來都是不在被邀之列的。儘管見過曉苒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陸家夫婦對她卻表現出了毫不掩飾的喜愛，這種喜愛，一半是發自內心，另一半，當然是為了兒子。因此上次為了曉苒舅舅的手術，陸文和取消了原計劃去三亞的假期，手術做得很成功，顧家夫婦專程登門表示了謝意。兩家大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聊各自的孩子，陸家夫婦饒有興致地聽顧佐梁回憶曉苒幼時的趣事，並適當地不時提一下自己的兒子。這次為了兒子能和曉苒一起回家，陸文和特意請出差去海城的同事調整了行程，同事對於新任副院長的請求是沒有理由拒絕的，於是一切便水到渠成，似乎只欠東風了。

陸文和訂了一個既雅緻又溫馨的包廂，並和妻子認真仔細地把選單斟酌了一番。方吟秋滿意地說，“你看，這幾個菜都是曉苒喜歡吃的。”

“你的情報可靠嗎？”陸文和笑問道。

“錯不了，錯了唯你兒子是問！”

“這小子！”陸文和樂呵呵地笑了。

這時，服務員敲門進來了，“春都廳，有客人到了。”

“你好，顧科長。”陸文和急忙起身迎上前去和顧佐梁握手。

“叫‘老顧’，大家都這麼叫，既隨意又親切！”顧佐梁握著他的手糾正道。

“好好，一個‘老顧’，一個‘老陸’，還挺壓韻，”方吟秋笑吟吟地請他們入座，“你們倆就挨著坐吧！”

吳秀敏把手中提著的一瓶“五糧液”遞到方吟秋手裡，“我們家老顧喜歡喝兩口，平時在家也沒人陪她，今天正好有機會，讓他和陸主任喝兩杯吧！”

“哎呀，吳老師，你看你還帶酒來，這真是……”

“難得有機會聚一下，就當是助助興吧。”吳秀敏笑道。

方吟秋瞥了一眼外包裝，見是52度的高度酒，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她不知道以丈夫那一點小酒量能撐到第幾杯。

“吳老師，來來，到這兒來坐，吟秋，快請吳老師入座啊，別總站著！”陸文和招呼道。

“瞧我，快，吳老師，請這兒坐！”方吟秋連忙上前為吳秀敏將椅子挪開。

“方大夫，不用客氣，我自己來吧！”

“吳老師的哥哥最近身體怎麼樣？”陸文和問道。

“恢復得不錯，已經能下床走走了，要不是陸主任親自手術，肯定不會恢復得這麼理想的！”吳秀敏感激地說。

“哎呀，剛才不是說了嗎，叫‘老陸’，這兒沒有什麼科長主任，對吧老顧？”陸文和笑著對顧佐梁說。

“對對！”顧佐梁點頭贊同道。

曉苒和陸延在兩家大人談興正濃的時候推門進來了，方吟秋看見曉苒，似乎比看見兒子更加高興，連忙迎上前去，“曉苒，你們回來啦？累壞了吧，就等你們吃飯了！”

“阿姨。”曉苒叫了她一聲，笑容中有著藏不住的疲憊。

“陸延，帶曉苒去洗洗手，可以吃飯了。”陸文和吩咐兒子道。

“哦。”陸延應了一聲。

方吟秋目送著二人一同離去，臉上盡是滿意的笑容，她禁不住向丈夫投去一個會意的眼神。吳秀敏看在眼裡，不由得望向一旁的顧佐梁，卻見他只是微微地笑著。

直到回到家中，曉苒才釋放出了見到父母的喜悅，她撒嬌地摟著媽媽的脖子問道，“你有沒有想我啊？”

“沒有，想你幹什麼？”吳秀敏逗著女兒。

“你媽沒想，你爸想了。”顧佐梁摩挲著女兒的辮子疼愛地說。

“唉，這就是做人的差距呀！”曉苒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對了曉苒，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怎麼總也打不通？”吳秀敏問女兒。

“沒有啊，我上午還打過電話呢！”

“你去看看，我和你爸打了一下午都沒打通，”稍頓了頓，吳秀敏又說，“還有你那同學，打不通你的手機都把電話打到家裡來了。”

“同學？誰啊？”曉苒訝異地問。

“她只是說姓許，沒說叫什麼，說你知道是誰，還說要還你什麼東西。”吳秀敏回憶著上午的那個電話。

一聽到那個“許”字，曉苒急忙跑回房間去揹包裡找手機，訊號和電量顯示都很正常，她拿著手機回到客廳裡，拎起電話機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手機毫無反應，聽筒裡傳來的是一個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怎麼回事呢？訊號格是滿的呀！”曉苒端詳著手機，不知道哪裡出了毛病。

“再試試能不能打出去。”顧佐梁說。

曉苒用手機撥了家裡的號碼，電話機寂然無聲。

“是不是壞了？明天拿去維修點看看吧。”吳秀敏轉身進了衛生間，“我給你去放點熱水，你先洗澡吧。”

“我……我要先打個電話，等會兒我自己弄就行。”

“還是我給去你放吧，家裡新換了熱水器，怕你不會用。”吳秀敏笑著看了一眼女兒。

“爸，你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行嗎？我想把我的卡放到你的手機裡去試一下，看看到底是手機的問題還是卡的問題。”

“在茶几上呢。”顧佐梁努了努嘴。

曉苒想了想，對著衛生間喊道，“媽，我還是先洗澡吧。”

曉苒飛快地洗完了澡，躲進了軟和的被窩，爸爸早已調好了電熱毯的溫度，睡進去正合適。她麻利地換好了手機卡，穩了穩心神，輕輕地摁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喂。”聽筒裡的聲音異常平常。

“我……我的手機壞了，我現在是用的我爸爸的手機，你是不是打我手機一直沒打通啊？”曉苒躲在被窩裡壓低聲音問道。

“上午收到你的資訊就給你打電話，就沒打通。”

“我……早上匆匆忙忙的，就……”曉苒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解釋。

“路上還順利吧？”

“挺順利的，”曉苒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你……你是不是生氣了？”

“手機怎麼忽然壞了呢？”子晗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岔開了話題。

“我……我也不知道，早上還能用的呢，現在電話打不進也打不出了。”

“嗯。”

“你在幹嘛呢？”

“沒幹嘛，隨便翻翻書。”

“我不知道手機壞了，一路上我都在想你怎麼都不找我呢，不知道你幹嘛去了！”曉苒悶悶地說。

電話裡沉默了幾秒鐘，再次說話的時候，子晗口氣已經緩和了很多，“你發信息給我的時候，我正在家裡睡覺，後來趕去學校，你已經走了。”

“你去宿舍找我了？”曉苒驚喜地問道。

“阿姨沒讓上去，她幫我打電話去你們宿舍問的。”

笑容頓時在曉苒的臉上蔓延開來，她高興地把小手指放在嘴裡含著。

“你在吃什麼？”

“手指，”曉苒調皮地笑著，“你想吃嗎？”

“坐了這麼久的車，一定很累了，要不早點睡吧。”

“那你什麼時候睡呢？”

“過會兒就睡。”

“那我先睡了啊！”曉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

“好的，晚安。”子晗一邊和她道晚安，一邊在絹紙上瀟灑地寫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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