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笑笑著不敢再接話。
上等的野生黑背殼甲魚,熬了幾個時辰的高湯,分量可不多。伺膳的宮女按著各人身份給盛湯,盛到孫凡真的時候,孫凡真莫名地頭暈皺眉頭。
張貴妃瞧見了,默了一默,便叫她別吃。又笑著看向對面的錦秀道:“甲魚味道鮮美,可謂滋補珍品,康妃素日最在乎養顏,不妨多喝些。”
說著緊盯向錦秀的勺子。
甲魚雖滋補,到底性味鹹寒,倘使腹中有孕之人吃了,可是能叫人滑胎的。
錦秀自然看穿她的目的,但勺子在手,不能不舀,就只得裝模作樣地抿了一抿:“難為貴妃姐姐關心,叫妹妹好生感動。”
暗暗睨了眼皇帝,那側影英雋又薄涼,她的眼底就也有些涼……曉得他始終記著最初的那個約定。但卻貪戀這種生命中有了著落、有貼心相依的感覺,不到最後的時候她都不甘願下那個狠心。
那眼目流轉,便親自給楚昂斟了杯酒:“近日朝廷用度緊張,臣妾月底在萬壽山的生日宴便不辦了,改在宮中唱兩天戲也一樣喜慶。七月中是皇后娘娘的祭日,往常宮中總是肅寧,今歲皇上不如為娘娘好生慶一場熱鬧,叫小九爺也鬆口氣,皇上您看著可好?”
一邊說著話,綺麗的袖擺一邊作似不慎地滑進了湯裡。被汙了哪裡還能吃?宮女眼尖瞧見,自然就給端走了。
叫張貴妃也拿不著話柄,張貴妃看得暗暗氣惱,連忙也介面道:“喲,這話怎叫康妃給先說了。本宮素日打理後宮,為朝廷分憂本應是分內之事。今歲兩廣倭寇生亂,白蓮匪到處流竄,西南乾旱又須挖渠引水,一應皆須朝廷開支用度。臣妾早有想在後宮帶頭節儉、以身作責之意,既是今兒康妃提起,便一道訴與皇帝定奪吧。”
小九的生日即是皇后的祭日,每每那天楚昂的心境與闔宮的氛圍都是肅穆,倒是疏忽了對那孩子施加的沉重。
楚昂便抓了抓錦秀的手指道:“陰冥之界七為一輪,過七又是一輪,一晃八年過去了,朕近日總在夢中看見皇后,一切卻恍如近在昨日。難為眾妃體諒,從明日起朕的乾清宮便每月遞減三成,勻出的盈餘交由司禮監安排下去吧。”
說著惘然地笑笑。
錦秀便答:“今歲上鄎兒眼睛漸好,四殿下亦神智康復,一切都是好兆頭。這些都託了皇后娘娘的仁慈保佑,臣妾每每給娘娘敬香,也總不忘替兩位殿下祈福來著。”說著謙善地看向對面桌的楚鄒。
那聲音不大不小,說母后時總不忘帶上她自己,聽在楚鄒的耳中卻如刺痛。楚鄒展肩直背地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只是催促自己動碗筷。
這會兒兩桌宴席,一桌是皇帝妃嬪,一桌是晚一輩的孩子們。因著老二老三未至,唯屬楚鄒最為年長,便端端地坐在正中間上首。那清展的肩膀,英挺的鼻樑,冷冽的唇角,一切都只叫年幼的皇子公主們陌生。
曉得他們都是父皇后來的骨肉,楚鄒便對他們溫和,按捺著展眉一笑:“皇弟皇妹們動筷子吧。”
他自幼年皆已甚少笑,笑起來卻仿若雲霧澈開。幾個皇子公主看得微微瞠目,卻沒有人敢動彈。他默了默,只得自己先帶頭。只那筷子才往盤上一伸,忽而個別小的公主便冽開嘴角嚶嚶哭起來:“父皇……溪兒怕……不要他一起……”
一雙雙眼睛裡噙滿著忌憚。
楚鄒默了一默,瞬然就明白過來。宮裡頭的太監奴才都碎嘴,小不點點的一定都聽說了自己從前的那些事。他末了便對他們勾起嘴角:“四哥不餓,你們吃吧。”
說著只是不動了,冷清地坐在座位上,睿毅的目中光影明暗不清。
第145章 叄捌五彩斑斕(1)
二公主楚池看了眼楚鄒,轉而笑盈盈招呼道:“弟弟妹妹們快吃,仔細菜都涼了。”
她在宮裡慣是個會做人的存在,打兩歲進宮就通曉左右逢源。三四張稚嫩的小臉蛋巴巴地瞅著楚鄒,見他不動筷子了,這才輕輕地搛起來,旁幾個王府裡的世子世孫們亦跟著動作。
“怒泥你餵我~”楚恪坐在高腳座上,纏著要陸梨喂。
陸梨正悄然盯著隔壁桌的錦秀,看到錦秀似不經意地把袖擺碰到甲魚湯裡,然後給婢女端走。她的筷子也是,總是本能地要往酸辣的菜上夾,但奇怪的是,她只吃酸甜,對於辣稍稍夾了就忍住,分明像是刻意不想讓人瞧出什麼。
陸梨不由略過一絲狐疑。忽而被楚恪喚回神來,看見楚鄒枯坐在對側,微勾著頭,英俊的面龐上薄唇輕抿。她就心疼他,曉得他一定正在心裡隱忍和掙扎。
一張大紅木的圓桌,為了方便搛菜,中間嵌了個圓轉盤。她就藉著給楚恪撥盤子的光景,把菜撥去楚鄒的跟前,先是一盤蟹粉獅子頭,再是一盤炸灌湯圓子,都是他愛吃的,還是可飽腹的菜。楚鄒本側著坐姿沒反應,待聽到一聲熟悉的少女輕哼,他略一抬頭,這才看到陸梨眸瞳中的暗示。
那漂亮的臉容上不掩關切,叫他此刻薄涼的心不自禁暖了一暖,這便就近夾了一筷子。
宋玉柔提溜著晶亮的眼珠子,只是在座位上默默地看著陸梨撥轉盤,看他兩個人眼神無聲地來去,分明有柔情夾雜其中。他天性鬼精又早熟,這柔情他再懂不過了,太子爺果然就愛這口,但只是默著不說。
瓷碗兒銀筷子叮叮輕響,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的。放在往常可不這樣,孩子們喧囂妃嬪們鶯語不曉得有多少熱鬧。這天煞的老四,一出來就不平寧。
張貴妃瞧見了,眼睛在四下裡一掃,笑道:“喲,這會子小九去了哪兒?那孩子可是一早就在等吃了,到開宴倒不見了影子。”
錦秀做似無意地介面:“方才還在這的,打皇上走進來就沒瞧見他,叫人出去找找吧。”說著打發小劉子跑腿。
父皇進來時莫不是自己也正出現麼?楚鄒聞言筷子微抖了抖,有些緊張與敏感,兀自按捺著。
都不用找了,話音才落,就看見老二楚鄺攥著楚鄎的手腕跨進二道門。楚鄎的額頭破了傷口,上攤的手掌面也有劃破的血痕。他向來是不哭的,大概隱忍著痛,白俊的小臉蛋上只是眉頭緊鎖。
身旁還跟著個穿半舊灰藍長袍的十一二歲少年,瘦長條兒的,手上拿著個破了的小網兜。
皇帝看見楚鄎受傷,便不高興地皺眉,問:“怎麼回事?”
跟班太監順達弓著腰:“方才皇上和四爺進來的時候,小九爺就出去了。在宮牆下疊方陣來著,七皇子拎了個網兜過來,裡頭裝著黃鱔和青蛙,怎麼走著走著,倒好,網兜漏底兒了。那黃鱔游出來往小九爺腳底下纏,嚇得九爺趴地上一磕,額頭和手都磕傷了。”
說著,略微嫌棄地看了眼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