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悻悻地去等公交車，等了十幾分鍾都沒看到一輛自己要上的。晚上的時候更冷了，白天還只是飄點小雪花，現在反倒是下了了雨。陸錚沒帶傘，縮在公交站臺裡，凍得直打哆嗦。他想給顏墨打電話看看他能不能來接自己，掏出手機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沒電了。好不容易看到公交車緩緩開過來，他也顧不得形象，和紛擁而上的人群一起擠上了車。車廂里人很多，都是趕著回家的。因為外面很冷，所以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空調開得老高。陸錚沒有位置，前後左右都擠滿了人，甚至到了一種即使不握著欄杆也絕不會倒下來的地步。

有人抽菸，有人聊天，煙霧瀰漫中夾雜著吵吵嚷嚷的聲音，陸錚覺得很是厭煩，但是又無可奈何。好像一下子整個都不對的，工作很是辛苦，環境很是惡劣，公交車比不上私家車。

好不容易熬到站，車門一開他就搶先擠了下去，雖然外面還在下著雨，但是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還是讓他深深覺得重返人世了。

裹緊衣服一路小跑著回到樓道里，上樓的時候全身都已經溼淋淋的，頭髮上滴著水，衣服浸了雨更是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但是好像厄運還沒結束一樣，站到門口掏鑰匙的時候怎麼也摸不到，他上上下下翻了個遍依然不見蹤影。

以前他就經常找不到鑰匙，顏墨說過幾次讓他一進門就把鑰匙放在玄關處，出門的時候順手帶上，他是聽過很多次，但轉頭就忘了。但是很多次都是顏墨把他隨手亂放的鑰匙放到置物櫃上，然後他每次出門的時候帶在身邊。但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昨天晚上把鑰匙放到哪裡去了。他敲了門想著會不會顏墨已經回來了，可是敲了半天裡面也沒聲響。他覺得很是絕望，只好在樓梯上坐下來等顏墨回來。晚上樓道里的聲控電燈，亮幾分鐘就自動熄滅，所以陸錚坐在樓梯上。

蜷縮著靠著樓梯，雖然已經沒有了雨，但是還是冷得很，羽絨服已經溼了，他索性把它脫下來，只穿著羊毛衫。中午的時候老闆給每個人發了盒飯，陸錚看著蔫掉的蔬菜和比掌心大不了多少的大排，即使餓了半天也沒什麼胃口，勉強把飯全部吃掉，到現在也已經飢腸轆轆。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後來都快睡著了，才隱隱聽到樓梯裡傳來顏墨的說話聲和腳步聲。他好像在和什麼人講著電話，語氣很是溫柔。

陸錚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顏墨上到四樓看到他坐在樓梯上，嚇了一跳。羽絨服也沒穿，凍得直髮抖。他彼時一手握著電話，一手提著個白色的塑膠袋，沒及時掛掉的電話裡面傳來“怎麼了，顏墨？”的熟悉女聲。

顏墨握著電話，對那頭說了句，“何宜，我有點事先掛了啊。”掛了電話，走到陸錚身邊，

“沒帶鑰匙嗎？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陸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腳下都有點不穩。“沒電了，”

顏墨扶住他，一手去掏鑰匙開門。陸錚進了門，直奔浴室而去，沒一會兒顏墨就聽到裡面嘩嘩的水聲止不住。

下午在學校裡碰到何宜和她的男朋友，對方是和她一個院系研究生一年級的學生。何宜為了和男朋友再多過兩年校園生活，於是也從大四開始爭取考研一。難得見到顏墨，便對他說不如一起吃晚飯吧。

顏墨今年開學以來還沒遇過何宜呢，本來想和陸錚講會晚點回去，結果打了幾個電話都關機。但是對方盛情難卻，他就想著儘量早點回去吧，晚飯也吃得有點心不在焉。何宜看他整頓飯興致都不是很高，也沒太過挽留，最後顏墨還打包了沒吃完的幾個菜回去，怕陸錚自己不會弄晚飯。結果回來一看，還是亂七八糟一片。

他沒問陸錚是怎麼回事，傍晚的時候外面下雨了，陸錚淋了雨回來，然後肯定是沒找到鑰匙，進不了門。他有些生氣，鑰匙的事情他跟陸錚說過好多次，但他還是一次一次地隨手就扔，結果今天被關在外面了。但是氣歸氣，他也能感覺到陸錚心情很糟糕，他一個大少爺，什麼苦都沒吃過，今天卻弄得這麼狼狽，想來肯定是很辛苦，而且怎麼說都是自己也有不對，要是按時回來的話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這樣想著，心裡又有些愧疚，他拿了乾淨的衣物在衛生間外面敲門，

“陸錚，你的衣服，”水聲沒停，陸錚似乎沒聽見。

他又敲了兩下，陸錚還是沒出聲。顏墨有些緊張，握了門把手發現沒有鎖上，推門進去裡面一片熱騰騰的霧氣。陸錚背對著他，靠在牆上，頭頂上蓮蓬頭裡的熱水肆無忌憚地落下來。

他一把將陸錚拽出來，發現他臉色蒼白，趕緊找了毛巾幫他擦乾身體然後替他穿上衣服。

陸錚也沒動，任由他動作，被推倒臥室裡的時候他一下坐在床上。顏墨找了吹風機來，小心地幫他吹頭髮。

陸錚看到顏墨回來的時候其實有一肚子的火。他想說我辛辛苦苦在外面冒雨賺錢又累又冷又餓，你卻和何宜一起吃晚飯聊天不亦樂乎。但是他又覺得很疲倦。他從不知道原來賺錢是這麼辛苦的事情，也沒想過一個人倒黴起來可以如此狼狽。他坐在冰涼的臺階上等著顏墨的時候，第一次思索著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確的選擇。他選擇顏墨，離開自己的家庭，就註定一切都要靠自己。

他要從一無所有開始努力奮鬥，今天的情況不會是偶然，在往後的日子裡，只會越來越頻繁。他也知道顏墨也會是這樣子的。工作不比學校，現在還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但是工作的話老闆永遠有主動權。他今天大可以扔下傳單走人，但是他不可能每次都這樣。

“我去下點面給你吃還是要喝粥？我帶了菜回來，雞湯麵怎麼樣？”擦完頭髮，將陸錚塞到暖和的被子裡，顏墨輕輕地問。

陸錚這個時候才終於感覺到自己又活過來了，但是肚子還是很餓。

“下面吧。”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然後把自己往被子裡縮了縮，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都捲進去。

顏墨看他臉色好一點了，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等下吃完晚飯讓他吃點感冒藥好了，便起身去廚房了煮麵條。

陸錚一邊痛恨著需要去辛苦工作的自己一邊又痛恨著對他如此無微不至的顏墨。他想如果顏墨對他有一點點不好，也許他就會義無反顧地回去自己的家裡繼續做他的大少爺，衣食無憂。可是他貪戀顏墨的好，他喜歡顏墨。他想要他，那就意味著他的未來會不斷重複今天的狼狽。

顏墨的速度很快，大概只過了十分鐘，陸錚就聞到香噴噴的雞湯的味道。他從床上坐起來，顏墨拿了電腦桌放置在他面前，又鋪好毛巾，才把麵條端上來。陸錚幾乎是一天都沒怎麼吃，頓時狼吞虎嚥起來，一大碗麵條很快見底。顏墨看著他吃完，適時地抽了紙巾幫他擦嘴。

陸錚不知怎麼的，一把握住他停留在嘴邊的手，像是很猶豫的樣子，表情很是糾結。

顏墨好奇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兩個人維持著這個動作有一會兒，顏墨覺得手舉著很酸，想要抽回去，陸錚卻握得更緊了，顏墨垂下眼睛，眼簾盯著地毯上的花紋，幾縷碎髮滑到他的眼前。陸錚不假思索地伸手把他的幾縷頭髮捋到他耳後，柔軟的手指扣在耳廓的細微觸感讓顏墨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顏墨，我愛你。”

寂靜的房間裡忽然響起陸錚的聲音。他的手還停留在顏墨的耳朵上，他的眼睛注視著他的眼睛。他愛眼前這個人，我愛你，所以我會為了你繼續忍受這一切。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告白讓顏墨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他不自覺地咬了咬嘴唇，然後又伸手摸了摸陸錚的額頭，沒有發燒啊。

陸錚對他的小動作視而不見，他鬆開顏墨的手，露出進門之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也去洗洗早點睡吧。”說著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鋪。

顏墨見他一臉正經的表情，終於開始覺得原來真的是告白啊，於是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收了桌子和碗慌慌張張地出去，在門口的時候還被小絆了一下。陸錚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他是害羞了，不禁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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