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罰的厲害!”
許多人點頭附和,觀主也道:“若是隻有苦難和天罰才能喚醒愚民神信,這個罪責……我們也只能背了!”
眾人聽了都面現激動之色,長樂先生則在人群裡輕輕皺起了眉頭。
縣報這麼狂,除了裡頭的人本來就是“狂生”外,自然也少不了來自別處的支援。比方說看了初稿不經意指點如何消去痕跡叫對方無縫可抓的知縣大人,比方說把學生叫了去當面譏笑所謂神侍大神侍們言語漏洞的夫子先生們,還有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多訊息的“單純路人”……
真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啊。
靈素看了這大半年,也瞧出來裡頭這些人的手段了。
這日也不避諱,就同燕先生說起來,又笑問:“您當日還說過人心中無神,只怕什麼都敢幹了,越發沒個忌憚。怎麼現在神侍們一心要引著百姓信神,您又攔著了?”
燕先生笑道:“他們這哪叫神信,只是嚇唬人罷了。一邊拿東西引著,一邊舉棒子嚇著,真被他們套進了袋子裡的人,你想想該多可憐!”
靈素不知怎麼就想起此間大人教孩子的樣兒來了,倒是一樣的架勢。——好好讀書去,明兒給你買新衣裳穿。再不聽話,當心我拿板子抽你!
只是沒想到平日裡這麼教孩子的大人們,回頭竟然也要被這麼對待一番。
她想著有趣,就忍不住樂。
坐在一旁的莫大夫搖頭道:“聽著可樂吧?卻是最傷人不過的兩樣做法。人常不曉得自己到底最想要什麼,怎麼辦?看別人。這本是無可厚非之事,只是有人看透了這一點,就著力在這上頭。拿各樣東西把人心裡的貪慾勾出來,越養越大,不時給點甜頭和幻象,叫人慾罷不能,卻又沒法一償所願,只能聽他的。
“再來就是嚇唬了,叫人心裡因為怕而不得不去做什麼。卻不知道這個‘怕’有多傷人性命。因了‘怕’去做什麼的人,這邊做出來,那邊他‘怕’的也跟著在漲。這樣的心思架構,靠自己沒法逃出來了,怎麼辦?又只好聽他們的。
“這哪裡是啟迪什麼神信,這是在用心念造傀儡啊!”
靈素聽了這話心裡一震,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在神隱廟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直接用自己的微末神識去連陣心,接收到的那些沉如永世暗淵的空虛和如坐巨獸齒間的恐懼,不由得喃喃道:“心念之力……大至如此……”
燕先生看了她一眼。
一會兒莫大夫有事走了,給湖兒講了幾句書文的燕先生忽然問靈素道:“你跟著練那個神護之法,可有何所得?”
靈素直接道:“這法子好似同心念有關。”
燕先生點頭道,“確實如此。”又問,“那你可知道什麼心念最傷天地正氣?”
靈素想著燕先生所說的天地正氣,大概就是護陣護佑一方的神蹟,便道:“是不是您方才說的欲求同恐懼?”
燕先生點點頭又搖搖頭:“欲求這話還不全對。人有向上之慾,有自強、創造之慾,這些並無害處。我要阻撓他們,是因為他們勾起的是無根無盡之慾。他們讓人有所求的啟點,不在人生自化的生之根本上,而是在給人生造一個極大而虛假的欠缺之感。
“好比有人對錢財或人的關心讚美極度渴求,這感受深追下去,不是心地裡長出來的一棵向上的樹,而是心上一個填不滿的洞。因他這個缺本就是假造的,其實無可填處,是以除非其人能自視內在,曉得那個‘欠缺’是假,識破了這個虛相,才能得安。”
靈素道:“不求觀做的是叫人想要的越來越多,越來越覺得不足。”
燕先生點點頭:“這心上的洞,多少心能扔下去都不會滿的。心上懷了這樣虛像的人,還怎麼能得安寧!”
靈素道:“不安寧就更依賴他們了,尤其覺著靠自己的力氣都實現不了自已的欲求,只好靠神仙了。卻是引狼入室、開門揖盜……”
燕先生嘆了一聲,又道:“再一個就是懼意。懼意亦大傷性命。一樣的事情,一樣的辛勞,人是因自有所求自甘去做事的話,他這個做法裡有自己的生長之意和命圖,全出自本心本意,雖身累,心卻不累。
“可若是用恐懼心恐嚇著人,叫他因怕什麼而不得不屈從,那就是兩回事兒了。便是面上瞧著是一樣的事務,他做起來時候,那個動力卻在殺自己的心力。明面上的事情多做一成,他心裡的苦恨就多加一成,因這事情的動因原是在懼怕上,他是因為怕才不得不做的。這樣叫人做事,這人苦不苦?”
靈素想起這陣子看到的神觀神廟裡頭人的手段,也終於知道了他們那套甄選信眾手法的道理。原是從一群有求和有懼的人裡面,選出所求最大和心中憂懼最甚之人。
又把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哄他們祈願和懺悔。祈願求福時候,看著是在求實現什麼什麼願望,實際上卻在底層暗藏著另一個更篤定的心念,——欠缺;因有缺才會有所求,所求越大越急切,其同理一體的缺憾感在心裡也越大越難得滿足。
另一邊,一遍遍歷數那些心中驚懼最大的信眾們所犯‘罪行’,叫他們長時間懺悔,中間不停用各種神罰事蹟來加重他們的恐懼之心。
這兩樣心念之力連修者引靈能所成之護陣都能傷及,又何況與人自身心念相系的一點靈光。
而這些大神侍、神侍們不知道得了什麼烏龍的傳承,非覺著如此做法是在滿足神願,能助他們修仙成神還利益大眾,真是天曉得了!
第414章 是非之柵
事到如今,靈素已經大概摸到此界的出路多半在心念上,只是一時間還難知究竟。比如心念什麼情況下能反哺靈光?心念對護陣有影響,對附近的人是不是也有影響,是何影響?靈光得育後又會如何?那出路到底是什麼樣一條路……
她在自家小酒館裡琢磨人人世事的時候,外頭又起波瀾。
先是方伯豐受了朝廷的嘉獎,說是為了他所貢獻的養土之法還有發現和推廣耐寒耐旱糧種的功勞。靈素覺著此事說不太通,養土法和之前的新稻種、米袋子之類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出了名的米袋子產區都是莽北諸縣,怎麼忽然又為這個論起功來。
還是方伯豐跟知縣大人一通深談後回來告訴的靈素,這些只是明面上的話,根子上是為了他在做的那個良種選育之法。
如今靈素的神識是什麼忙也幫不上了,連幫著挑挑種子都沒戲。幸好當日已經把那些有花無籽、有花有籽、籽又無花、籽又有花的事情大概鬧明白了,加上這兩年嶺兒那個半仙一直跟著她爹在自家地裡忙活,事情進展倒挺順利。
“知縣大人說此事要緊,關著國計民生,叫我千萬當心,莫要洩露了出去。之後朝廷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