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究的一個人,卻喜歡躺鐵軌。
他記得某個夏天,太陽曬得眼睛都睜不開,聒噪的蟬像是把人鬧到耳鳴。在短暫的空白中,他聽到火車的汽笛。
他緩慢地站起身來。
那種緩慢像是被特效剪輯過一樣,無限地自由拉長。
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好像已經把長長的人生都裝進了那條短短的鐵軌,而他一直躺在那裡。既怕火車開來時他不及躲,又怕這輩子都等不到一輛火車。
那個時候林窈總是害怕地跟在他後面喊他一別哥哥,最後被他不耐煩地吼哭了,兩眼通紅地就往下掉眼淚。宋一別又只得作出好哥哥的氣派,左哄右哄地賠禮道歉。
宋一別當時就覺得,女孩子真難搞定。所以長大過後,喝酒打架談戀愛,只有最後那樣他不碰。
況且,談感情太傷人了,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可是,此刻宋一別看著站在前面的徐說雙手放在嘴邊做成擴音器的形狀,發洩般地叫喊時,他忽然覺得,女孩子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至少在可怕之前,她們也有無比可愛的一面。
“我以前不開心的時候,總是喜歡去高的地方,這樣對著下面喊。”徐說指指小山丘的下面,“雖然這裡不怎麼高,可是人不多,而且下面是一個垃圾回收場。”
徐說喊完後回過頭,總是少有激動情緒的臉龐染上興奮的紅暈,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眉梢都揚起溫柔笑意。
“可以回收掉你所有的不開心。”
被那樣濃烈的目光注視著,宋一別微微別過頭去:“我沒有不開心。”
徐說看了他數秒,揣摩出對方一點兒不自在的傲嬌來,於是小心翼翼地打著商量:“那你以前有沒有不開心?把以前的不開心都發洩出來吧,以後就只有開心了。”
“我以前也沒有不開心。”
徐說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那以後呢,你把以後的不開心發洩出來吧。”
宋一別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徐說雖然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看到他笑起來了,便也覺得放下心來。
下午的時候她幫忙完後正準備走,就看到了花臺那邊隱隱約約的嫋嫋煙霧。某種直覺讓她的腳步轉了個方向,果然是宋一別。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像是遙遠的白堊紀時代某種史前動物的骨頭化石,連悲傷都是沉澱而模糊的。
大概是因為他好像幫了她很多次,也可能是因為他那個樣子太像某一部分的自己。徐說忽然覺得,她很想讓他好起來。
其實她沒有做過這麼傻乎乎的事情。
傻乎乎地和他走很遠的路,傻乎乎地編造一些聽上去像小時候纏著媽媽講的睡前故事,傻乎乎地一個人大喊大叫。
這一切都來源於一種感情。
你對我好,我也想讓你好起來。
其實到齊田來未嘗不是人生中很重要又正確的一步,認識了季湉湉、秦天詳、李天成、蔣麗。
也認識了宋一別。
帶給了她一些以往生活中不曾期待過,也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是以後可以珍藏一輩子的、閃閃發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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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雖然知道你是出於好心,可是以後這麼晚了不要隨便出門。”走在送徐說回去的路上,宋一別忍不住出口教育,最後又神色無比嚴肅地加上一句,“特別是和男生,你怎麼知道對方不是壞人。”
“知道了。”莫名地就想到今天中午的時候,徐影也是這樣教訓她。徐說小聲反駁一句,“你又不是壞人。”
聲音壓得不能再低,可不知道宋一別為什麼還是聽見了。
低著頭的徐說錯過了男生差點翹到天上去的嘴角,宋一別的聲音還是繃得緊緊的:“最近又有很多女學生失蹤案,你不知道嗎?”
徐說撇撇嘴,又忽然把書包背到面前,拉開拉鍊翻出一摞厚厚的東西拿給宋一別。
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她下午坐在他旁邊的時候看的東西。
“我整理了很久的重點筆記,你好好看吧。”徐說又把包揹回身後,“張老師說過,你初中成績不錯。不過高中白學這麼久,現在重新拾起來應該會有點吃力。”
“不過我以前在書上讀到過一句話,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而後是現在。還有一年,現在努力來得及。”
“宋一別,我希望你不要被一些事情絆住,然後拖垮了自己的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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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暑假補課和平時上課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不過既然是暑假,當然就阻止不了已經放飛靈魂的學生們翱翔在出神的世界裡了。
講臺上叫了越海三聲還沒把對方的魂給叫回來的張媛,一氣之下拿起手中的粉筆頭就扔了過去,越海“哎喲”一聲,把全班都給逗樂了。
“越海,你說說看,這題怎麼解。”張媛忍了忍怒火,但還是想著再給越海一個機會。
越海掃了眼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數字,知道不是壓軸就是倒數二三題,也不吭聲,老規矩跑到後面站著去了。
“把書拿著啊!你後面去更方便走神是吧?”張媛氣得一拍桌子,結果全班又開始爆笑。
“宋一別,你來說。”張媛搖著頭嘆了口氣,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點了一旁的宋一別。
不過出乎意料的,宋一別居然沒像平時一樣直接大搖大擺地往後面走,而是真的來到了黑板面前,認真地寫下了思路。
雖然最後的答案算錯了,可是總體思路還是清晰正確的。
張媛的眼睛鼓得跟條金魚似的,就差從因為訝異而微微張開的嘴裡面吐出幾個泡泡來了。
不過到底是老師,張媛很快便反應過來,萬分激動地說:“你們看,這才是你們最應該學習的榜樣啊!浪子回頭金不換,多久開始努力都不怕晚!”
班裡偷偷化妝、玩手機、打遊戲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約而同地看向宋一別,那表情彷彿都在說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後者在一眾的目光洗禮下優哉遊哉地回到座位上,撐著腦袋繼續算練習冊上的題目。
本來平波無奇的一堂課,經過宋一別的“刺激”後,張媛講得無比慷慨激昂,彷彿外面那炎熱的大晴天便是底下學生們的光明暢通的未來。
一下課,越海便連蹦帶跳地撲騰過來:“我靠宋一別,你又受什麼刺激了?怎麼這麼難的題都會做?還認真聽課了?”
昨天晚上因為拿到徐說的資料,宋一別寶貝得不行,挑燈夜讀到了凌晨四五點,只暈乎乎地眯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又趕來學校。他現在太陽穴還有點疼,聽到越海咋咋呼呼的大喊大叫,心裡煩躁地伸出長腿踹他一腳。
宋一別雙手枕在桌面上準備睡覺,越海又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