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張梓桐來接她。車窗外突然飄起了雪，清溪偏著頭，靜靜地看著，有些欣喜，有些坦然。從鬱鬱蔥蔥的夏日到寒冬飄雪，她們的相識像是一場簡單的季節更替，看過繁花，看過飄零，開始於盛夏，頓悟於隆冬。

有一種情愫，流淌在胸口，一路溫暖下去。

太過沉默的空氣讓兩個人之間多了幾分壓抑，張梓桐試著開口打破這份讓她不安的氣氛：“李真還好嗎？”

“還好，肚子已經大了，預產期在四月份。”

“哦？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頓了頓，張梓桐又說，“還是女兒好，可愛一點，沒那麼調皮。”

“自己的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會覺得可愛。”

像是想象出了那一幅場景，清溪的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張梓桐心裡突然一陣鈍痛，微微的，卻如此明顯。

手被張梓桐緊緊握住，放在身側，力度大得彷彿要將自己的手捏碎，清溪默默地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的放在張梓桐的手背，柔軟的觸感讓原本緊繃的情緒漸漸舒緩下來，張梓桐鬆開手，認真開車。

孩子是她們之間永遠都存在的禁區，清溪想，比起自己，梓桐更加在意。兩個人在一起，最不需要的就是愧疚和歉意，如果張梓桐把孩子和家庭當做自己的責任和對她的負疚，那感情會變得勞心勞力起來。

“梓桐，我有你就夠了。”

路燈把黯淡的地面照得亮如明鏡，張梓桐握著方向盤的手輕微的顫抖，在她的心裡，何嘗不是有清溪就夠了。兩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裡擁有著對方，多值得珍惜的一種方式，她曾經卻試圖放棄。

不放開了，哪怕萬水千山，哪怕生死一線，在清溪的面前，她想完整地把自己交出去，，也完整地將兩個人的命運縛在一起。

雪漸漸大了，將車速減慢，張梓桐問清溪：“元旦那天陪我去參加聚餐，好嗎？”

“好。”

清溪不知道是怎樣的聚餐，卻依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信任和在乎，或者是另一種心境，她們似乎開始恰如其分地融合。

“明天我先送你去工作室，然後再去工作。”

“工作……”

“一家廣告公司，客戶總監。”儒藝文化雖然比起4A廣告公司還差了很多，但在N市也算得上是實力和潛力都比較強的一家廣告公司了，客戶總監這個職務，總歸還是比較能賺的，對於養活自己和清溪，張梓桐倒是從未擔心過。

大概是弄丟過更重要的，所以那些曾經無比在意的即使失去了，也終於能夠坦然接受。

在中國人眼裡，或許元旦並不算真正的年末，連酒店和會所一類的地方都和往常一樣，華麗而清冷，張梓桐輕輕攥著清溪的手，穿過大廳和燈光刺目的走廊，無意中瞥見一樓轉角的位置上，男人抽著煙，聯想到某部門的所謂年末總結會，張梓桐瞭然。

胡易斌也看見她們了，手中的動作依舊，直到那兩個人走進電梯，他才扔掉菸頭，回酒桌繼續疲倦的推杯換盞。

“張梓桐，你耍大牌是不是耍習慣了啊？每次都是最後一個到！”陳欣雨扯著嗓子對著剛進門的張梓桐邊吼邊瞪眼。

“路上下雪，不敢開太快。”張梓桐輕輕看了清溪一眼，怕她會不自在，不過還好，清溪的神情裡除了坦然，並無其他。

“好了，陳欣雨你別站在那兒堵著她了，趕緊一起過來坐吧。”

夏荷看了看坐在羅飛身旁的陳晨，最終把視線停頓在張梓桐一直緊緊拉著的清溪身上，後者對上她的目光，不閃躲也沒有尷尬，只是微微點頭，淺笑迴應。

剛坐下，陳欣雨眼珠一轉，立刻開始發問：“張梓桐，這位美女是誰？介紹介紹唄。”

“趙清溪。”隨後又對清溪說，“清溪，這幾個都是我的好朋友，陳欣雨、夏荷。”到羅飛的時候，她下意識看了陳晨一眼，“羅飛你是認識的。旁邊那位是她女朋友，陳晨。”

有些東西一旦說開來，那些一直隔著人生疼的疙瘩也漸漸融化了，如今的羅飛，也能坦然地看著張梓桐和趙清溪相牽的雙手了，或者是放開了，又或者只是因為那個需要她珍惜的人，已經在她身邊。

一頓飯斷斷續續花了兩個小時，隨後又是一陣鬼哭狼嚎的唱K，幾個人都沒有麥霸的潛質，唯獨陳欣雨是最鬧騰的，從《種太陽》到《最炫民族風》，邊唱邊喝，似乎笑得沒心沒肺，夏荷時不時把她手裡的酒拿走，她還一副張牙舞爪要打夏荷的樣子，大概是醉了，有些好笑，連張梓桐都笑了出來。

“你別笑了！”

夏荷不大的聲音裡有著頗重的無可奈何，張梓桐這才停下幸災樂禍的表情，問她：“她怎麼了？”

“失戀了。”可能瘋累了，陳欣雨漸漸老實了，閉眼倒在夏荷腿上，也不說話，像是睡著了。

陳欣雨的男朋友張梓桐見過，比陳欣雨小一點，看起來卻比陳欣雨成熟，少年老成，不怎麼說話，不經意間對陳欣雨流露出的細心卻是難能可貴的。

這樣的兩個人也分手了，張梓桐悄悄地握住清溪微暖的手，胸口漲滿了酸楚和感激，握住這雙手，也就握住了她的生活。

張梓桐的生活，是一個她珍存一生的女人。

今年的元旦比往年更冷，比起聖誕節時年輕的男男女女沸騰了整座城市的狂歡，元旦顯得冷清而蕭條，喝過酒是不能開車的，於是她們在腳步稀疏的道路上慢慢走著，雪下得小了，兩個人也不撐傘，任由細小潔白的雪花落在弧度柔軟的肩頭和深色的長髮間。

生命也好，生活也罷，只有好好的存在，才能長長久久地愛著自己渴望愛著的那個人。

零點的鐘聲敲響，有煙花璀璨綻放的聲音遠遠傳來。

小區門口那條不算寬廣的馬路在積雪的覆蓋下顯得越發蜿蜒，踩在厚厚的雪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寒風吹著那株不知名花樹，光禿的枝丫孤零零佇立在不起眼的角落，清溪突然停住腳步，張梓桐也跟著停了下來，看著她，“怎麼了？”

眼神安撫了浮動的情緒，清溪久久不語，只靜靜凝視著張梓桐的臉，目光落在另一汪清泓裡，波光熠熠。像定格一般，張梓桐也不願打驚擾她，就在這寒冬的路口，兩兩相望。

不知道站了多久，風吹得樹枝嗤嗤作響，張梓桐伸出手，將清溪被風攪亂的長髮撫順。j□j在外的面板總是脆弱的，寒氣一裹，熱量便散盡，唯有手心依舊溫熱，她想拉住清溪的手，將自己的熱量傳遞過去，然而就在抬手的那一刻，清溪卻先一步，將她的手緩緩握住。

清溪的手和她的眼神一樣，不炙熱，卻溫情，在張梓桐在回握她的一瞬間，所有的思念、懷念、眷戀都深深揉碎。她微揚著頭，輕輕地說：“我愛你。”

我愛你。

幻想過無數次，張梓桐始終沒能想到，等到自己真的聽見這句話時，會是如此平靜。彷彿早就領略其中難言之意，又彷彿早已從清溪嘴裡聽過了千百遍，剎那間，風輕雲淡。

“我也愛你。”

緊緊握住她的手，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十指相扣的糾纏中，清溪輕聲說，“謝謝。”

謝謝你，在我愛你的時候，你也愛我。

這一年，N市的冰天雪地裡，那株孤樹，葉落盡，花凋零，餘下的只是瑟瑟挺立的枝幹和深埋地底的根莖，所幸肅殺不能抹滅生機，它還在等待來年的生長和綻放。

纖弱的背影相攜而行，歸途不是漫長，而是眷顧，閉上眼，清溪任由張梓桐牽著她，一步一步，不為前路，只為她知道，她會帶她回家。

回到她們的家。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