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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用了飯,臨上馬車前向宋建春問道:“舅舅,當今聖上真的是那位節氣大人嗎?”

“又胡說!”宋建春板著臉責備,卻仍頷首道:“是他。”

還真是他啊。

令容坐在車中,靠著軟枕出神。

節氣大人名叫韓蟄,出身相府,文武兼修,因生於驚蟄,便取了這名字。

他十五歲從軍,十七歲回京參加科舉時高中榜眼,文武才能令人歎服。入仕後,在刑部歷練了大半年,便調到錦衣司中當差,專辦關乎皇家親貴、朝堂高官的案子。因他辦事時心狠手辣,旁人敬畏懼怕,不敢直呼其名,背地裡議論起來,便以“節氣大人”代稱,久而久之,這雅號便傳開了。

令容曾見過他一回,是在去年。

彼時韓蟄已升任門下侍郎,以相爺的身份奉命去平叛亂,途徑潭州時被宋建春款待。

那會兒還是初夏,令容才叫人做了豆糖粉餃,吃得心滿意足,在後園散步消食。因覺得熱,叫人回屋去取團扇,坐在牡丹叢的青石上小憩,不知怎的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醒來,就見牡丹花瓣散落滿地,有個身材頎長魁偉的男人站在她跟前,一身鴉青長衫也不嫌熱,端著張肅然的臉,目光深邃,竟在看她。

令容沒想到會有外男來後園,一時間驚愕迷瞪。

那男人卻盯著她問道:“你要跟宋重光和離?”見令容愣著沒回答,便道:“若和離了,我娶你。”說罷,留下風裡隱約的酒氣,轉身走了。

後來令容才知道那人就是韓蟄。

沒想到短短一年時光,韓蟄平定叛亂,手握重權,竟能讓那荒唐無能、窮奢極欲的昏君禪讓帝位,重整河山。這回哥哥能蒙大赦,算來還是該感激他的。

這般思緒漫漫的想著,卻聽天際一道驚雷,風愈來愈大,不多時便下起了暴雨。

馬車走在山坳間,前後不見客棧民宅,只能咬牙前行。

風捲著雨點打在車廂,吹得側簾亂飛,令容怕雨滴撲進來,忙跪坐在車廂中,想拿小銀勾掛住側簾。滾滾雷聲中,透過捲起的簾角,忽然有森冷寒光逼近,未等令容反應過來,鋒銳的鐵箭便破簾而入,重重刺在她的腦門。

目光稍抬,箭身卷著簾子,猶自顫動。

天地間的一切猝然安靜。

令容甚至來不及驚恐畏懼,來不及看暗箭來處,來不及想她為何會遭暗箭,是誰暗算她,意識便迅速模糊。意識抽離身體的剎那,她彷彿看到有人站在高崗松亭中,望著馬車冷笑,神情陰鷙。

第2章 嬌嬌

令容抱膝坐在羅漢床上,午睡才醒,腦子裡仍是迷迷瞪瞪的,胸腔裡卻咚咚狂跳。

疾風暴雨、冰冷箭簇仍舊縈繞在腦海,她從沉沉黑暗中猛然驚醒,眼前模糊了會兒,便見撒花軟帳低垂,上頭繡的海棠草蟲清新秀麗。陽光從窗縫灑進來,清晰映照金絲銀線,床邊玉鼎中還有嫋嫋輕煙騰起,甜香柔暖,跟前一刻的悽風冷雨迥異。

令容手捂胸口,掌心汗膩,連呼吸都頗急促。

目光挪向別處,長垂的珠簾輕晃,靠窗的紫檀長案上書卷半掩,硯臺中墨跡未乾。書案旁是個博古架,放了幾書,大半卻都是玩物——彈琵琶的陶俑,憨態可掬的玉虎,盛滿珍珠的琉璃碗,鬥蛐蛐的竹編籠子,玉瓶中插了花束,猶有水珠晶瑩。

半掩的窗扇外,槭樹正綠,黃鸝啼鳴。

這場景深藏在記憶裡,熟悉又遙遠,令容曾夢見過無數回,卻都朦朧不真切。

是在夢裡嗎?

她小心翼翼將手指送到嘴邊咬了咬,有點疼。心中騰起些歡喜,她不敢置信,用力一咬,鑽心的疼痛傳來,腦子裡霎時清醒了。

“嘶——”令容吸了口涼氣,瞧著柔嫩泛紅的指尖,呆住了。

珠簾輕響,扎著雙髻的小丫鬟探頭進來,睡眼朦朧,“姑娘醒了?”揉了揉眼睛,趿著軟鞋往裡走,旋即向外道:“宋姑,姑娘睡醒啦。”

這張臉令容當然認識,是從前伺候她的枇杷。

隨即,外間門扇被推開,臉圓富態的宋姑走了進來,裁剪寬敞的團花錦衣藏不住她的腰身,瞧著卻又分外親切。

小丫鬟手裡端著清水軟巾緊跟在後,宋姑自將那軟巾浸透,擰去些水,遞到令容手裡,笑吟吟道:“姑娘先擦擦臉,五香齋的幾樣糕點都送來了,還有碗香甜的酥酪。夫人吩咐了,等姑娘吃過糕點,還得把那兩篇書摹完。夫人上香回來要親自查的。”

宋姑的話令容沒能聽進去,她心中已翻起驚濤駭浪。

熟悉的床帳帷幄,離別太久的舊時親人,一切活生生的重現在眼前……

“宋姑——”令容打斷她,不甚確信地問道:“這裡是……我的蕉園?”

“姑娘睡迷糊了?”宋姑跟枇杷面面相覷,“不是蕉園還能是哪裡。”

“娘去上香了?”

“姑娘午睡後走的,去了報恩寺。姑娘這是……”

“我……”令容遲疑了下,看向宋姑,“如今幾歲?”

“十二歲呀,前兒才過的生辰,姑娘跟著你宋家表哥胡鬧,還被夫人罰抄書,姑娘不記得了?”宋姑瞧著令容似懵然似震驚的神情,有些慌了,抬手就摸向她額間,“是睡迷了還是……紅菱,快去請郎中來。”

“不必去了!”令容忙出聲打斷。

她捧著涼涼的軟巾蓋在臉上,腦子裡混沌懵然褪去,念頭逐漸清晰起來——這不是夢境,那場悽風冷雨也不是夢境,夢裡的事不可能那樣真切清晰,冗長詳細。若非真的發生過,她的絕望灰心、歡喜期待不可能那樣真切,暴雨中鐵箭射在額頭的疼痛不會那樣清晰!

那些事條理清晰,鮮活生動,跟做夢時的蕪雜荒唐迥異。

令容滿心震驚,將臉埋在軟巾裡。

直至清涼的軟巾都發熱了,令容才遞迴丫鬟手中,瞧著滿目擔憂的宋姑和枇杷,彎了眉眼笑道:“無妨,做夢睡迷了而已。酥酪呢?”

豆蔻年華的姑娘,正是水靈嬌俏的時候。令容生得好看,秀眉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杏眼如春,水汪汪的,瞧著就叫人心疼。她才從午睡醒來,肌膚柔嫩,兩頰如桃瓣嬌麗,紅潤的嘴唇微微勾起,楚楚動人。鵝黃繡錦半臂之下紗衣輕薄,腰間繫著玉白襦裙,上頭蝴蝶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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