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沈初覺,她花些時間,慢慢摸清酒店各部門的分工和運轉。大家在不同的崗位上會遇到什麼困難,能做什麼改進。同時眼光放長遠,比對國內外的市場境況,未來的趨勢。
眼下她在客房部做事,將來再去餐飲部……
她暗自盤算著,突然有點洩氣。感覺好複雜,足夠去修個學位了。
隨即又振作,怕什麼,一眨眼幾年的規劃都做好,腳踏實地走下去就是。
*
這麼想著,李不琢神清氣爽地等在與馮先生約見的會展中心門外。
下班高峰期的街道如沸水滾過,蜂群一樣的嘈雜從四面八方傳來,路上的車流奔湧,沒有車的地方便是人,成山成海。
只有影子安靜。
黃昏的雲朵在天邊無聲地燃燒,好幾棟大廈的玻璃幕牆反著金燦燦的光。有風吹來,李不琢站在臺階上抱緊了胳膊。
突然鈴聲響起。
李不琢拿起手機,接通的一剎對方又斷了線。正想著不知是惡作劇還是騷擾電話,身邊傳來一聲“你就是華澍酒店的?”
她抬頭去看,身前的男人衣著講究,從頭到腳派頭十足,但是面孔冷冷的,像一眼冰涼的泉。
“請問是馮輕先生嗎?”
“嗯,我的譜子呢?”
“在這裡,保證沒壓壞,找到的時候還好好的。”李不琢拍拍包,拿出一個筆記本,裡面夾著一張紙,那是她從活頁登記本上取下的。
遞去之前她又停下,“還得麻煩您先出示一下身份證件,讓我確認。”
誰知對方聽她這樣說,一下翻了臉,把電話裡唬人的那一套原封不動地重複一遍。
沒想到看上去儀表堂堂的人,耍起無賴,也是一副潑皮相。
李不琢懶得理會,撂下一句“先確認登記,再交還你的東西,這是規定。不按規定來,你就是向玉皇大帝投訴也不佔理”,就把臉扳到一邊。
馮輕愣了愣,因為趕時間,不情不願地在那張登記紙上簽字,一邊籤一邊罵罵咧咧。
李不琢覺得好笑,心想人果然都是練出來,她已經能看出他不過虛張聲勢。真正要捅來的刀子從不會事先聲張,肯定是找準機會找對位置,以求一刀斃命。
一輛緩緩靠邊停下的桃木紅色Panamera撞進視野,李不琢嗤鼻,最近豪車出鏡率怎麼那麼高。
然而下車的人讓她一瞬切斷所有思維,僵了片刻。
是關璞。
*
馮輕簽好了字,李不琢把裝著樂譜的透明檔案袋從包裡拿出來,往他手上一塞,匆匆跑走。
上回聽沈初覺說關璞和喻融搭上,她壓根不信。
可沈初覺並未多做辯解,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就牽起她的手,將這個話題拋在身後。
所以李不琢想親眼看看,那車上坐著的人是不是喻融。
她幾步跑下臺階,朝那車子一步步靠近。車身低調的桃木紅色,像夕照下的火焰。
正好關璞沒走兩步,就被叫回去。她繞到駕駛座,那邊大概降下了車窗,她笑盈盈地頭伸進去,像是告別吻。
李不琢還在猶豫就這麼衝過去會不會太莽撞,坐在主駕上的男人就急不可耐地開門下來了,兩人摟緊了靠著車門,旁若無人地一陣熱吻。
李不琢頓時呆若木雞。
不是喻融。
人要是接連經受刺激,反應會變遲鈍。
她怔怔地注視他們吻過,分開,目送車子離去,等到關璞回頭看見自己。
她聽見自己不受控制地問出口:“那不是阮昀斌嗎?你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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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沈初覺提起阮昀斌的時候,李不琢只是有點耳熟,後來才想起,她不僅聽過這個名字,還見過他的照片。
在她第一次帶沈初覺回家的那晚,過路時遇見了林錦承和關璞。後來關璞辯解,說他們是去澍東參加一臺商務晚宴時遇到,同行的還有公關部的Lily。
沒想到幾天後她和戴品妍在日料店,碰見那個叫Lily的同事,三個人坐一起快活地吃著雪蟹火鍋。
本來李不琢沒打算找她求證,倒是Lily因為頭一次參加高規格的商務晚宴,興奮地拍了不少照片,藉著醉意開啟手機向李不琢和戴品妍展示。
滑動相簿的時候,Lily想起什麼,不滿地哼道:“小關姐真慘,差點讓醉鬼吃了豆腐。”
這讓李不琢一下記起關璞頸上那處紅色淤痕。
Lily不依不饒地調出照片,嚷道:“你們看,就是他,明明長得還不錯,結果喝醉了那麼禽.獸!”
李不琢湊熱鬧地看去幾眼,被那人滿頭的白髮吸引了目光。
聽說年過不惑,明明秀氣的眉眼一點不顯老,偏偏生了滿頭的白髮。
而就在剛才,一分鐘前,那個眉眼秀氣滿頭白髮的男人,讓她與Lily手機相簿裡的對上號。
當時Lily頗為忿忿:“聽說還是個什麼公司的老總,叫阮昀斌。”
原來就是他。
關璞穿一條鵝黃色連身裙,兩手搭在身前精緻的小郵差包上。她腳下遲疑著,臉上神情變幻,看著有些不安。
最終還是走到了李不琢面前,勉為其難地同她打招呼,看一眼她呼之欲出的“他是誰”,笑著先說:“我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不是嗎?”
*
一起逛商場的時候,關璞輕描淡寫地說阮昀斌每個月給她十萬,這個月的今天剛收到,過來隨便買些穿的。
李不琢震驚到麻木,做不出別的表情,平靜地“嗯”一聲。
她心想,現在的關璞和她想象的,確實不太一樣。
關璞一進店,幾個櫃姐親切地迎上來,笑得十分殷勤。在她伸手挑選展示架上的衣服時,李不琢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一身名牌。
過去關璞沒錢的時候,會專門挑些小眾的牌子,這樣別人猜不出價錢,還顯得很有檔次。眼下有錢了,身上都是些耳熟能詳的大牌,時尚雜誌上面出場率最高的那幾個。
李不琢隨即想起過去她剛進華澍公關部時,一起同住的那段日子。
一連數天,關璞都是凌晨一兩點才回來。
她進屋時滿臉疲色,蓬散著頭髮,連腳步都虛浮,可手裡卻勾著七八個袋子,裡面各種大牌衣服和鞋。
難不成她從那時就……
李不琢憋不住,問了出來。
關璞微微詫異地搖頭,“沒……我那時還不認識他。”
“那你現在搬到哪了?過年前說告訴我,一直沒下文。”
“我看你不待見我,覺得說了也沒用。”
她低眉苦笑,眼神沒有任何躲閃,這坦坦蕩蕩的模樣倒叫李不琢一時失聲。
櫃姐遞來關璞剛才看中的那件藍白相間的一字領條紋上衣,她接過,晃了一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