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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夢何時醒,醉看世態炎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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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司空鏡想了想,在隨從的攙扶下回到了寢宮。召來了習清闌,“將降書毀了吧。”

習清闌一愣。

司空鏡道,“司空鶴將天下交予朕,不是讓朕拿來白白送人的,就算是敗,也該死守到底。”

習清闌皺了皺眉頭,也沒說話。走到司空鏡面前,站住,從玉案中翻出理好的降書,當著司空鏡的面將它燒為了灰燼。

火光荏苒,宛如歲月。慢慢的引燃,倏地一下燒的旺了起來,然後越來越旺,直到原料燒盡,火光黯然,剩下些許灰燼。

看著留下的灰燼,習清闌陰沉著臉默默的消失了。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司空鏡為何要毀了降書。不是所謂的作戰到底,而是他已經不想讓葉琰覺得自己虧欠了司空鏡。

“你就那麼愛他嗎?”習清闌憑靠欄杆,孤獨的夜裡,還有少許落葉隨風飄下。他站在通風的走廊上等了一晚。

翌日清晨,管事的公公傳來了話,說是司空鏡找他。

再一次走到司空鏡面前,他看見的司空鏡,面色寧靜,安詳,沒有了年輕的氣息,更沒有君王的高傲。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人曾經也馳聘沙場,曾經也風流倜儻。

“這是你最後所需執行的任務。”司空鏡隨手將一張紙條遞給習清闌。

習清闌接過紙條,他已經有許久沒有用這樣的方式來接受任務了。可想,這一定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任務。

而任務的內容,他也已大致猜到,——殺一個人而已。

只是那個人會是誰?

修長且美麗的手指輕緩的展開摺疊起來的字條,上面落著兩個字。——葉鏈!

司空鏡補充道,“七天之內,朕必須收到他的死訊。”

習清闌面露為難之色。但他還是接受了,因為他的身份不容許他拒絕。而因是司空鏡的話,他也不想更不會拒絕。

朝中也已零亂,朝外,戰火已燃。

司空鏡依然如往日一般,站在城樓之上,等待著他的到來。也等待著死亡來臨。他也不確定葉鏈的死是否真的能改變什麼,他也一直都很相信,習清闌一定可以殺了葉鏈。

可結局偏偏讓他失望了。

七天過後,梨姜國破,迎著硝煙一同飄進宮裡的還有習清闌的死訊。葉鏈安然無恙,習清闌死了。屍體不知落在了何處,只是有人送回了一顆頭顱。

看著安靜的躺在盒子裡,不忍閉眼的習清闌。看著習清闌,司空鏡往後顛簸了兩步。隨在身側的宮人急忙扶住了他。

司空錦罷了罷手,遣走了宮人,“讓朕靜一靜。”

夕陽的餘暉斜斜的灑了進來,清澈的液體落出眼眶,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蒼白的面板上映著青筋和骨節的顏色,餘暉下顯得有些慎人。

沉默溢滿了整個皇宮。

宮外,好像也安靜的很,降的降了,死的死了。

沒有哀鳴,只有勝利後的慶賀。

再次走到門外,再次登上高樓,所看見的,是剩下的硝煙,似落葉般被風吹起,一片片的飛在空中,懸浮著盤旋。又似一張張用顏料渲染成的宣紙碎片,隨風飄在空中,苒苒上升,徐徐下落,又苒苒升起。

看的久了,金色的陽光下,這更像是一副畫。美豔絕倫的畫。畫中有痛苦與歡樂並存。

晚風又呼呼的吹。司空鏡被囚禁在了水樓。

這讓他覺得有些意外。

可他並沒有反抗,在這裡,那個人或許還會來。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見他一面。以前,他總是坐著自己喜歡做的事,從未猶豫過,這一次,是他第一次想,是不是應該這麼做。

他的痴,賠上了整個梨姜。

輸了千萬人的性命。

他以為,表面敗了,可實際他贏了。葉鏈一死,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到葉琰,葉琰會是一個好皇帝。

可他輸了,葉鏈活著。那個除不去的威脅一直都還在。

氤氳如煙的白色紗簾中,司空鏡扶欄而站,今夜有著難得的星辰。他走到了樓上。

走到那扇關著從未開啟過的門前。司空鏡有些吃力的推開了它,裡面收藏著許多已經在武林中消失的兵器,其中有一把青色的劍。

劍和普通的劍沒什麼區別,就是顏色很好看,劍鞘劍身劍柄都是青色的。當時他第一次看到那把劍就覺得喜歡,便將它收了起來。

今日看著,依然喜歡。

踱步走到劍前,蒼白的手指從劍上劃過,似溫柔的撫摸著情人的臉龐一般。溫柔,憐惜,深情。

手指彎曲,緊握住劍,面板下的骨節更加的明顯。

劍並不是很重,而他卻吃了很大的力才將劍拿了起來。劍出鞘,門外颳起了陰冷的寒風。

他閉著眼睛,聽了聽風響,劍橫在胸前,底下目光,細細打量。

最終將它橫舉了起來。目光呆滯的盯著那泛著青光的劍,呆滯的目光中終於浮現了些光彩,有恐慌,也有悔恨。

“冷雪、公孫、清闌”他輕撫著劍,溫和的目光落在劍上,好似看著分別的老朋友。

清風過,劍輕起。

一點銀光閃過,他握著劍的手忽的一鬆。蒼白的手上多了一根銀針,迎著月色閃著銀色的光芒。

“我說過的,你敗,我陪你共赴黃泉。”葉琰跨過門檻,向他走了過去,隨著葉琰一同來的還有福壽。福壽手裡端著兩個玉杯,杯中盛有渾濁的酒。

聞著酒香,司空鏡想到了曾經他說過的話,他說,他永遠也不會借酒解愁,永遠也不會買醉。

可現在,他只希望自己能夠醉一場。醉的死死的。

人醉了,神智模糊了。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與其說想醉,不如說是想死。

“你要哪一杯。”葉琰雖然口上這麼問道,卻已經遞過一杯給司空鏡。司空鏡凝視著葉琰你手中酒杯。

玉製的杯子很好看,香醇的酒應該也很好喝。

“習清闌怎麼死的?”司空鏡並未接過酒,拔去手背上插著的銀針,轉身拾起地上的劍,輕輕地擦著並不鋒利的劍鋒。

“被我殺死的。用劍殺死他的。”

司空鏡握劍的手顫了顫,將劍交到了葉琰的手裡。“如何殺的他,就如何殺了我。”

“喝了這杯,如你所願。”葉琰也並未拒絕。司空鏡手一揮,雙膝跪地,深深一拜,接過玉杯,“多謝成全!”雖然他已經很努力的壓抑心中情緒了,可聲音裡還是有些哽咽,哀傷的氣息。

“勝者王敗者寇,當初誓言何須掛記。”司空鏡說罷,舉杯飲盡。悽蒼笑道,“天下無罪,你也無罪。罪過只在我一身。”

一杯酒入喉,只覺得頭暈目眩,最後的一點意識都消失不在了,好像醉了一樣。醉的很厲害,暈乎乎的,可他卻和一般的酒鬼不一樣。別的酒鬼醉了會撒酒瘋,會說醉話,而他卻只想睡覺。

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又一點都不想睡,他想要站起來。想要奪過葉琰手中的那柄劍,想要殺了葉琰。

這一杯要了命的酒,是他摯愛之人所給。

他付於他天下,他還之以毒酒。

他想要殺了他。可他卻更想再問一句:你可否愛過?哪怕只有那麼一霎!

歐陽風盜取兵符之事,你是否指使或者知道?

歐陽風出現在梨姜,你將他收留?是否也是早已計劃好,你是不是真的無辜?

忽然間,往日畫面疊疊重重的浮現腦海,他想要問,可他卻開不了口。眼中滿是恨。他不明白自己,更不明白眼前這個人。往日就像雲煙一樣的不真實,虛無縹緲,而今,看清了現世,雖身體輕飄飄的,身體所觸碰到的卻是冰涼的石壁鐵牆,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

他想過要死,也曾以為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死亡,可偏偏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有那麼多的遺憾,還有那麼多的話還想問。以前所信任的人,此刻,卻成了他最不能信任的人。

“為什麼要殺了清闌?”他開口了,他覺得自己說出了這句話,並且聲音還很洪亮。可葉琰卻沒有聽到。

葉琰俯身將耳貼到他的嘴邊,什麼也沒聽清。看著從他嘴角流出來的黑色血塊,葉琰驚慌了起來。福壽戰戰兢兢的往後退著,不敢靠近。

司空鏡閉上了眼睛,面色蒼白,卻寧靜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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