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疤痕竟是直往左邊心口而去。
安棲逸看了又是一陣難受,眼前便朦朧起來,他勉力吞忍,還是有滴淚珠啪搭掉了下來。
「若非閭丘先生再三提及你的情意,哀家都要認為你是想淚遁,好避開哀家荼毒了。」
兩人此時面對面在鳳榻上坐著,皇后掩好自己的衣襟,安棲逸以為她厭煩自己哭泣,要請他走人,心一慌,便伸手出去握住皇后柔荑。
「不是的,微臣是不捨娘娘嬌貴,卻,卻受此暴虐。」他忙道。
「哪裡嬌貴了,哀家受過的傷可比你哭過的次數多多了,十五歲那年,哀家就曾女扮男裝混入軍營隨哥哥打仗,那時受的傷,還比這更嚴重。」她道。
皇后沒有抽開手,任他握著。
「還,還有比這更重的傷?」
安棲逸悚然,這由額至胸,弄瞎了皇后的一刀,已是極狠極兇,儼然要將她整個人戮心劈開,若是比這更嚴重,莫非是千刀萬剮?
「嚇嚇你而已。」皇后挑眉。
他是被嚇到了,但又鬆口氣,若是再看見比這更嚴重的傷,定會忍不住又哭的。
「真不經嚇,想來你是被捧在手心嬌生慣養的了,若父母知曉你成為哀家入幕之賓,可要恨上哀家了,你還是去罷。」
「娘娘不要趕微臣走,微臣,微臣早已告知父母,娘娘是留微臣議談國事,他們知道後也很是高興。」
安棲逸上回已對安夫人安老爺說了謊,說他在朝上的表現引起皇后注意,因而受到私召要留宿宮中,二老也不懷疑,只要他不能熬夜傷身。
「很是高興?」
「是,微臣鑽研治國之道數年,雙親見微臣能做自己歡喜之事,也替微臣高興。」他誠實道。
「你父母倒真是很寵愛你了,可你這樣說話,就不怕哀家疑心嗎?」
「微臣沒有什麼不能對娘娘說的。」
常人若鑽研治國之道,多半對於從政有興趣,於高位者而言,很容易就會往篡位奪權一路想去,可安棲逸本就無心仕宦,當初純粹只是興趣,到後來,更大的興趣卻是時時探聽皇后如何對治大小國事了。
「哀家當了皇后後,疏於習武,否則當時,那刺客是動不了哀家的。」皇后又道。
安棲逸心想,若有朝一日再有這般兇險,他說什麼也要為娘娘擋刀,這個國家不能沒有她,少了他卻無足輕重。
「微臣聽聞過大將軍威風赫赫,名震關外多年,娘娘亦是女中豪傑。」安棲逸道。
大將軍和宰相都是皇后的兄長,鳳家一門,掌握著大雲朝命脈,民間都戲稱天下是鳳家的,莫怪有人要對皇后下那般毒手。
「哀家許久沒見到二哥了,倒有些惦念他,他與琳琅長公主結縭十七載,相依相守夫唱婦隨,總是在那遙遠的邊疆之地,不常回京。」
「娘娘與兄長們感情深厚。」安棲逸聽出皇后語氣中的那絲思念。
「哀家自小無父無母,算是兩個哥哥帶大的。」
安棲逸只聽得又心疼起來,原來皇后竟是孤兒,民間還傳聞她家底深厚,父親是前代大將軍,竟都是以訛傳訛,想來以前他的包打聽打聽到的訊息,怕有一半是謠傳。
他從小是父母的心肝肉,娘娘卻沒有爹孃疼愛。
「往後微臣都會陪在娘娘身邊。」
他一時腦熱,便如此脫口而出,也不覺不妥,只想著過去沒人疼愛皇后娘娘,那麼往後由他來疼愛罷。
「你還敢同情哀家了,膽兒挺肥。」皇后側頭看他。
「微臣不敢。」
是心疼,不是同情。
這回兩人又是十分純潔的說說話,便和衣而眠。
微臣願意 (八)
又過一月,皇后未再召見安棲逸,他心下悵然,想著她到底還是不喜他,畢竟哪有女子被兒郎瞧見素面,兒郎卻三番兩次啼哭垂淚的,安棲逸想著都覺自己荒謬,但心裡對皇后的牽掛更甚,到後來,下朝時他都要在空無一人的大殿靜靜站上一刻鐘才離開。
不為什麼,只是想著娘娘,想她當日的風采,說過的話,下過的旨,還有那兩日她退去華衣後的模樣,那猙獰的疤痕與萎縮的左眼。
閭丘先生見他痴傻,便來問他。
「學生見了娘娘傷疤,心裡總是難受,上回........又哭了,娘娘許是厭煩學生罷。」安棲逸落寞道。
「也是,她見你,是想輕鬆快活,焉有耐性次次哄你。」
聽閭丘先生這麼說,安棲逸心中一沉。
豈料幾日後,他在離開大殿時,有位宮女叫住了他。
「大人留步,娘娘請您到後花園一敘。」
安棲逸有些驚訝,但隨即跟著宮女前行,遠遠望去,皇后已坐在亭中,她換下了朝服,改著輕巧些的宮裝,看起來精神奕奕,只臉上仍是濃彩厚妝。
「閭丘先生說,你日日退朝後,都站在殿上發呆。」
皇后端起茶飲了一口,姿態端儀。
「不是發呆,微臣........」
安棲逸還著官服,不敢冒犯。
「直言罷。」
「微臣是在,想著娘娘。」
他並不怎麼羞怯,因他所思所想,都無下流。
「想哀傢什麼?」皇后問。
安棲逸照實說了。
「莫怪閭丘先生幾次對哀家力薦你,他說,若普天之下有誰會.........」皇后忽然不再說下去。
閭丘先生對皇后的影響力這般大,安棲逸心生感激,卻也有種難以言喻的膈應,他不知這膈應從何而來。
「你過來。」
安棲逸原是在皇后身前謙恭地站著,聽到皇后這麼說,便依照官儀,目不斜視走到她身畔垂頭而立。
「坐下,看著哀家。」皇后又道。
他在她側邊坐下了,她的妝容華豔尊貴,看不出那兇惡的傷疤,顯出上妝的人手藝之巧。
「還真不哭了。」皇后歪頭打量他。
安棲逸想開口說點什麼,忽然香風撲鼻,那豔麗妝容逼近,唇上貼來溫熱柔嫩,隨即又消逝。
「真是個傻小子。」
皇后微抿櫻唇,彷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安棲逸愣愣地用指腹按按自己的唇,往手上看去,是濃豔如血的紅。
娘娘的口脂,印在他唇上了。
他下意識地抿唇,用舌尖去舔,膏濃味香。
忽然有塊巨石落在他心湖,濺起萬丈水花,圈圈漣漪散不去。
有什麼在他胸口綻開,一瓣一瓣,柔軟又眩目。
有什麼在他耳際喧譁,叮叮咚咚,清脆且響亮。
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