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真的就那麼不食人間煙火。
百戶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他,過於震驚,腦子一時間打了結,忘了規矩,竟然就這樣盯著猛看,像是能看出一個窟窿來。
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蕭丞正望著自己,嚇得一個激靈,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把自己打醒,底氣不足地叫了一聲“督主”。
蕭丞神色淡漠,撩袍坐上了寶座,“什麼都沒問出來麼?”
“還……還沒有。”百戶抹了抹額角的汗,跟著底下的人一同緊張了起來,“這些奴才們都一口咬定是郭貴人自己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又因救治不及時,所以才丟了性命。”
他輕笑了一聲,斜睨著百戶,眼風銳利,“看來百戶是清閒了太久,腦子也不頂用了。”
雖然百戶跟在他身邊的時日不長,但也知道他是惹不得的,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頭,“是屬下辦事不利!”
蕭丞不是專程來審查他的辦事能力的,沒時間耗在一個百戶的身上。他略微掃了一眼殿內跪著的人,說道:“郭貴人出事時,沒有在她身邊伺候的,都站出來吧。”
這話如同一道赦免令,跪著的人好像又重新看見了曙光,符合他所說的都迫不及待往前移了移。
沒有在郭貴人身邊伺候,也就意味著能夠大致排除置她於死地的嫌疑,更意味著或許可以因此保住一條命了。
而事發當時陪著郭貴人的人只能歆羨地看著他們。因為這種事又做不得假,畢竟要是教人揭發了去,那可就是罪加一等了。況且這種時候,都是人人為己,若是能揭發說謊的人,說不定興許還能將功贖過,少受一點罰,因此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
站出來的人的面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蕭丞看著他們,嘴角的笑難得有了溫度,眉舒目展,眼角也沾染了暖意,只是身上仍蘊著幾分凜然不可接近的氣質,像是掌管著生死的神。
底下的人見他這般模樣,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擔心。
都說東廠的廠公喜怒無處,今日才切身體會到其中的滋味。未知的恐懼一直懸在頭頂,將落未落,吊得人一上一下的,簡直比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還折磨人。
蕭丞撥動著手中的佛珠,並不急著開口說話,似乎是還在想該如何處置他們。
他手中的沉香因受了體溫而散發出清幽的香味,空氣中彷彿還能聞到幾縷,卻沒能讓他們安神定魄。
正當他們都在心驚膽戰地等著最後的處決時,終於聽見了蕭丞的聲音。
“既然郭貴人生前你們沒能好生伺候她,你們且在黃泉路上給她做個伴,以免郭貴人走得太孤苦。”
“……”
此話一出,讓那些原本還以為自己逃過一劫的宮女太監們頓時又掉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中,眾人中驚起了連連哀怨聲,但又不敢真的大聲地抱怨出來。
這還果真是東廠不分青紅皂白的作風,毫無人性可言。不管是對是錯,只消先把人通通殺個精光,再把罪名隨便安在誰的頭上就可以交差了。
“既然你們不想死得痛快,那便在這世上再多留幾日。”見底下怨聲載道,蕭丞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瞬時就變了主意,“都帶下去吧。”
只見在外面候了多時的番子衝了進來,將一行人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他們毫無反抗之力,追悔莫及,這才明白過來,倘若真的能利落地死去,是一件多麼痛快的事,
還留在殿內的人被嚇得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想接下來還有什麼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此時邵生突然走了進來,立在他的旁邊,低聲說道:“督主,萬歲爺回來了,傳您去乾清宮。”
聞言,蕭丞“嗯”了一聲,也沒再在此處多做停留,起身準備離開。
見他這就走了,百戶趕緊問道:“督主,那這些人怎麼辦?”
連沒罪的都難逃一死,他真的想不到還能用什麼手段來對付剩下的這些人了。
“一個一個審,若還是什麼都問不出來,就帶回東廠。”他一邊朝外走一邊說著,嗓音涼薄,“正好東廠空了太久,也該好好磨磨了。”
“……是。”
送走了蕭丞後,百戶忍不住在心底哀嚎,怎麼偏偏就他值班的時候攤上了這種事呢。
而乾清宮內,陳太醫正在向皇上一一稟報,“回稟皇上,回微臣已經驗過郭貴人生前碰過的吃食,並未發現有下毒的跡象,且貴人確實是因為失血過多才丟了性命,但也不能排除是有人刻意為……”
每次出了事,太醫院的都是這套說辭,好像是專門用來搪塞皇帝似的。乍一聽,覺得他好像找到了什麼很重要的線索,可是再一聽,發現說了當沒說,根本沒有任何有用的訊息。
這些話皇帝聽得耳朵都生了繭,好不容易把蕭丞等來了,讓他不必再行禮,而後立馬打斷了陳太醫,問道:“廠臣查得如何了?”
“有人曾看見過一張生面孔進了毓麗宮,說是您派去的,所以沒人起疑。那人走後沒多久,郭貴人就出事了。”
相較於陳太醫的迂迴戰術,蕭丞的回答一針見血,沒有多說什麼無用之話。
“查出來是什麼人了麼?”皇帝龍顏大怒,一拳頭狠狠砸在几案上,“竟敢如此膽大包天,頂著朕的名義做出這種事來!”
這時,坐在一旁的皇后也開了口,道:“此次廠臣可要查仔細了,千萬別再出現什麼栽贓嫁禍的事來,也讓郭貴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安息。”
皇后隨皇帝回了宮後,又跟著來到了乾清宮,畢竟是後宮的事,她自然應該在場,反倒是惠妃沒來湊個熱鬧,大概是因為這件事對她來說不痛不癢吧。
聞言,蕭丞這才望向她,“還請皇上同娘娘放心,臣定會查清楚。”
他的眼神悠長而深遠,彷彿藏著無窮多不能說出口的話,皇后疑情頓息,最後一絲顧忌也被打消了,又對皇帝說道:“皇上日理萬機,實不該為后妃瑣事所慮,臣妾理應為您分憂,郭貴人的後事就交由臣妾吧。”
正文 第19章 西窗燭
趁著皇后還在乾清宮,錦一想偷一下懶,走回去躺一會兒,可是坤寧宮還沒騰出她的位置來,於是她只能暫時又回到神宮監。
不過她這才剛走,還沒滿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