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原來你詩寫得這麼好。上官婉兒翻看著武曌放在案几上的詩作。

嗯，我本來就喜歡讀詩寫詩，只是一直顧不上。自從來到宮中，我整天忙著對付皇上身邊的女人，對付反對我的大臣。保命尚且不及，哪有心情寫詩。武曌躺在地上，頭被上官婉兒摟在懷裡，陷入回憶。

現在你不用擔心。你的安全，由我保護。你的天下，我會替你守著。你只管做你喜歡的。上官婉兒看著武曌。她希望一日日的現在成為武曌新的過去，而那些舊的過去就讓它留在史官的文字中吧。

婉兒，你的心中只能有我一個人，你只能這麼對我。不許你想別的人。武曌想了想，又加一句，一絲一毫也不行。

一心一意對你還怕不夠，哪有多餘的給別人。上官婉兒微笑著說。再說我白日處理政事，夜裡侍奉阿武，哪有空閒去想別人。

哼，崔湜這麼多年因為你一直未娶。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感動？我不信你每天面對著他沒有一點感覺。武曌微微有點吃醋。她知道上官婉兒絕對不會對崔湜產生男女之情，但想到崔湜每天心懷不軌的和上官婉兒面對面，還是忍不住酸氣。其實這件事從頭到尾，上官婉兒都無可指責。上官婉兒能認識崔湜都是武曌促成的，而後來又是皇上讓她和崔湜去揚州宣詔，再後來就是太平公主向武曌舉薦崔湜。而後，當武曌向上官婉兒抱怨崔湜對上官婉兒有非分之想時，武曌又不同意把崔湜調回洛陽。其實事情很簡單，武曌既喜歡看著有人對上官婉兒一往情深而上官婉兒絲毫不為所動的鐘情於自己的感覺，又因為這個對上官婉兒一往情深的人日日有和上官婉兒見面的機會而生氣。總之，我們的女皇其實是在自我折磨。

我一開始以為崔湜是因為我是第一個對他的魅力無動於衷的人而想征服我，倒不知道他是真心。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未必就是因為我才一個人。上官婉兒想到崔湜是太平公主舉薦的，並且崔湜常常去拜訪太平公主，恐怕崔湜對太平公主存了念想。

就是因為你。武曌堅持。

好，就是因為我。曌，聽說楚王小小年紀儀範偉麗，有非常之表，我們待會去相王府上瞧瞧吧。上官婉兒一直煩憂武曌的皇位繼承人的人選，聽大臣誇讚相王的兒子，立即決定去檢視一番。

婉兒，你不是吧？楚王現在才6歲。武曌忽然閉口不言。當年她第一次見到上官婉兒時，上官婉兒也是6歲。

嗯，是有點小。但既然是非常之人，雖小也必有非常之相。曌，你不是說過你四歲的時候，袁天罡大師給你相面便說你當為天下主麼。一提到此事，上官婉兒就覺得很自得，彷彿袁天罡說的是自己。

武曌這才知道上官婉兒想的是皇位的問題。她正想笑自己多心，忽然想起自己在李治角逐皇位時也殫精竭慮，不由怔住。她沒有怪上官婉兒為將來打算，她自己當年就是這樣過來的，她很明白那種驚惶無依的感覺有多煎熬。可是，一想到上官婉兒要成為別人的，她的心便揪得喘不過氣來。

上官婉兒看著武曌面色難過，知道她因為皇位繼承人想到了離開人世的那一天。但她並不想勸武曌去尋找方士求取長生之法。歷朝歷代，哪有真的長生不老之人，長生之說純屬虛妄。她握住武曌的手：曌，你不用怕。雖然人終不免一死，但我必不讓你獨自面對。你死之後，我絕不獨活。我說陪著你，就是陪著你。無論你上天入地，我總在你身邊。她轉而一笑，接著說：聽說黃泉有條河叫三塗川，三塗川的岸邊開著一種像胭脂一樣鮮豔的花叫曼珠沙華。到時候咱們兩個一起去看花。

武曌喉頭哽咽，什麼時候這個人已經有了這個打算了。她轉個身，將頭埋在上官婉兒懷中，努力的壓下眼淚，開玩笑說：上官婉兒，你敢咒皇上死，該當何罪。

罰我生生世世為你做牛做馬可好？上官婉兒摸著武曌的頭髮，語氣溫柔。

這一世已經做牛做馬了，下輩子還做，你傻了吧。武曌悶悶的聲音從上官婉兒懷中傳來。

好，那就升一升，不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吧。上官婉兒語氣輕快。

那有什麼分別啊。武曌忍不住撇撇嘴。一下子不僅解決了這一世，連下一世，下下世的問題都一併解決了。武曌心情輕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上官婉兒繼續看案几上武曌的詩作，心中一片祥和。

甘露殿內一片寂靜，只有白色的紗幔隨風飄蕩。那些年年歲歲悄無聲息的穿過這隨風飄蕩的白色紗幔溜走了。後來，甘露殿沒有了，大明宮也沒有了，只剩下長安城牆的斷壁殘垣默默敘述著女皇女後戎裝入城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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