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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堯堯找你去了?”

慶娣輕輕應了聲,解釋說:“他說有話急著想和我說,說完就回去了。”

“那他說什麼了?”

慶娣就有些臉紅,難不成和姜媽媽說他問可不可以重新考慮他?

“沒說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姜鳳英不耐地再問。

昨晚姜尚堯的神情與舉動確實令人疑惑,雖說後來他澄清絕不會如何如何,但那些語焉不詳的話語此時細想別有意味。

“來時他情緒很低落的樣子,不過沒說多的,就是問了我,有沒有機會再開始。”不確定發生了什麼,慶娣先安撫姜媽媽焦躁的情緒。

這答案倒對應了姜尚堯早晨回來時的奕奕神采。姜鳳英長吁短嘆一番,最後柔聲說:“慶娣,阿姨知道難為你了。可他也是苦孩子,難免有時候想事情會比別人偏執些,你多包容,啊?”

一聲上揚的“啊”,內裡包涵著些許無奈些許哀求,慶娣應了聲,“阿姨,你別擔心,我也是一樣想他好的。”

掛了電話,她撥通那熟悉的號碼。

這是兩年多來她唯二的主動電話,姜尚堯心似迸了出來,怔怔地看著她的名字,好一會才醒過神,揚揚下巴示意房間裡的人離開。

緊張了一日,晚上接到訊息又籌劃了一番後續的安排,都有些累了。光耀和王霸龍先行回了積沙圍,嚴關和劉大磊自去別的房間睡覺。只不過,臨走時劉大磊腳步拖沓,顯然豎起了順風耳想聽聽來電何許人也。被姜尚堯拿眼一瞪,他嘿嘿乾笑了兩聲這才出了房門。

這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你好。”太過生硬客套。

“想我了?”又未免輕佻。

姜尚堯正躊躇著,慶娣開口問:“吃過晚飯沒有?”

“吃過了,在樓下餐廳吃的。和光耀大磊他們一起,幾個小菜,今天沒喝酒,吃了三兩面,面沒有昨晚上你做的好吃。”他頭一回發現自己的羅嗦,最後幾個字緩緩說完,有些無地自容。

慶娣感受到他的緊張,抿嘴微笑。“沒別的事,忽然想起來,昨晚你說想將三十年積怨憤怒地甩到他臉上,但是做不到。那個‘他’還是‘她’說的是誰?”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她也同樣沉默,充滿堅持。

“是……”姜尚堯深沉地呼吸,“是我父親。”

慶娣掩住逸出的一聲低呼。在她記憶裡,姜家眾口一詞,關於這個人,從來都是已經死了的解釋,甚至連當初雁嵐也說姜尚堯是遺腹子。

“你沒聽錯,是我父親。在你走後有一次我媽說起來,我才知道是誰。巴思勤。”

慶娣想了會這個熟悉的名字,然後又抽口涼氣。

“多年前,我媽和他在草原認識,後來,他貪圖權勢,拋棄我媽,做了蔣家的女婿。所以……昨天上午,我正式和他見過一面,三十多年來第一次。你能理解這種的感受嗎?我和我媽,每一步辛苦,對應的都是他青雲直上的風光。”姜尚堯無力再說下去。

“那你昨天說,讓阿姨失望了是什麼意思?”

此時慶娣心裡透亮,姜媽媽的忐忑與遲疑,原來源自於此。難怪會拐彎抹角地詢問她昨天姜尚堯的態度,既然有那樣的傷心往事,恐怕此時最惶懼的就是失去兒子。這種惶然也傳染給了慶娣,她惴惴不安地,既想聽見他的答案,又怕他的答案會令姜媽媽失望。

“我……有些事,必須先維護著大家的面子。”

姜尚堯意識到這句話會引起誤會,他最怕的就是慶娣對他再生不好的觀感,連忙解釋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認他,以後也不打算認。他知道後如何對我是一回事,和我無關,我佯作不知情,先過了這段日子再說。至於為什麼,過些天你就懂了。”

慶娣逐字琢磨箇中意義,然後謹慎發問:“你是打算以退為進,利用這種關係?”

今時今日,在她面前,他不願再像以往那樣矯飾自己的卑微與卑劣。姜尚堯難堪地垂下頭,低聲承認說:“是的。”

再一次長久的沉默。

這種沉默實在折磨,特別在昨天信誓旦旦地對她承諾終有一日他會端方不苟地做人之後。姜尚堯心懸一線地等待她開口,哪怕是鄙夷的嗤笑。

“‘犯而不校是恕道,以牙還牙是直道。’他既然對阿姨不忠對你不義,這樣的人利用一下也沒什麼。可是,人活在世上,愛才是心裡最大的依靠。逐末棄本,傷害了愛你的人,太不值得。”慶娣嘆息,“阿姨剛才打電話給我,可能是知道了什麼,可能會擔心你有別的想法。你有什麼別憋著,和阿姨談談,別讓她難過,啊?”

姜尚堯沒料到她說出這番支援的話來,深吸一口氣,想再多解釋兩句,喉嚨哽咽著,只能乖乖嗯了一聲。

“那我看書去了,過些天要面試。”

“幾號面試?”

慶娣說了時間,他問:“等我辦完手頭的事,我去看你行不行?”

她一笑,“好。”

一支菸燃盡,姜尚堯拿起外套出了賓館。回家按著客廳吊燈,他媽頹喪地縮在沙發角落,迎著光,眯縫著眼向他望來。

看見他,她眼裡無限安慰,佯作鎮定地說:“回來了?餓不餓?媽給你做夜宵去。”說著就想起身。

“媽,我不餓。”姜尚堯走過去,伏在她膝前。

“這麼大了還撒嬌呢?蹲下比媽坐著還高。”眼前人高馬大的兒子與孩童期他可愛又彆扭的模樣疊置,姜鳳英滿眼感懷,撥弄了幾下姜尚堯鬢髮,說:“該剪髮了。”

他小時候最不愛理髮,動輒嚎哭。姜鳳英沒奈何,買了手動的推刀,自己在家修剪。

姜尚堯抿緊嘴,被他媽乾涸的雙眼那樣注視著,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媽的手。“我昨天見到他了。”

姜鳳英點點頭,“為什麼不告訴我?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如果是以往,他可能會辯解自己也不知道巴思勤認出了他,借謊言以維護在愛他的人心中良善的形象。此時,他回憶巴思勤眼中明顯的舔犢之情,垂下頭,愧疚地把臉埋進他媽手中。

“你這孩子,究竟在想什麼呢?”姜鳳英語氣悵惘。

——“過些天,你們就知道了。”他在心中喃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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