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蘇州城繁華似錦。晚宴後,書嫻終於在夏玉彪那裡得到了釋放大哥的文書,
見事情辦妥,她也不想久留,推脫身體疲累,離開。
拒絕了夏玉彪找人開車送她迴文府,她獨自離開。離開文府,書嫻深深吸了口氣。初冬
的寒冷絲絲透骨,轉過幾條小巷,她來到集市。
熟悉地街道,熟悉地人群,陌生的觸感。人群中穿梭,卻不知道在尋求什麼。似乎有些東西在恍惚之間已經如清晨的薄霧在朝陽出來之前蒸發,想要抓住,卻是天涯。
沿街叫賣的小販一排一排,各種小玩意琳琅滿目,應接不暇。書嫻隨意地遊走,從一個
小販走到另一個小販。她並不想買什麼東西,但人潮的熱鬧卻是她留念的,那熱情的招呼聲中,似乎有她渴望的溫暖。
“小姐,買點香吧。你聞聞看,這個茉莉花的香味很不錯。”眼前的小販急切地向書嫻
介紹手中的香。書嫻接過,細膩的幽香纏繞在鼻息間,讓她有恍惚的錯覺,似乎又回到了那蹙眉淺笑的時光。
“小姐,喜歡嗎?買一盒吧,這個香很受歡迎呢。連蘇州城裡最有名的清洛姑娘都在我
這買呢。”小販得意地道。
“清洛?”書嫻微微一怔,清洛一直是不用香的。那次掉到池塘,清洛將她救起來,她
身上沒有絲毫的香味。
“是啊,清洛姑娘每月都來買香,指定要這個味道呢。清洛姑娘說了,只有我們賣的茉
莉香味是她喜歡的,淡而不失清雅。”小販還不停地喋喋不休,而書嫻的心卻像是平靜地湖水掀起了層層波瀾。
“我喜歡你的茉莉花味道。”清洛的話浮現在眼前,似乎那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心微微
刺痛,她搖搖頭,打斷那些回憶。
“給我一盒玫瑰的味道。”書嫻遞過錢拿起手右邊紅色盒子的玫瑰香,逃也似的離開,
留下小販一臉錯愕。
再也無心閒逛,書嫻沿著小道回府。
文府。
出乎意料,書嫻的大哥文伯軒已經回府,正在客堂和大娘說話。她無心於大娘他們碰面,打算從偏廳離去。誰知還沒有走兩步,就聽到客堂上傳來大娘的聲音:“這不是我家的大小姐回來了嗎?怎麼連問候長輩的禮數都給忘記了嗎?”
書嫻無奈只等停下腳步,轉身來到客堂。
“書嫻給大娘,大哥請安。”書嫻輕輕一頷首。抬頭,她才發現客堂不只有大娘和大哥,還有一個她認識的人,秋海棠。
海棠來文府做什麼?她微微蹙眉。
書嫻注視著海棠,海棠也同樣打量著書嫻。一樣的清麗,如同開滿天際的繁花,淡雅而不失從容。經歷如此,還能這樣的從容,海棠不由得也暗自佩服。
“海棠見過文小姐。”海棠抿嘴微微一笑,右手卻輕輕的靠在了她身旁的文伯軒手臂上。
“海棠,你這麼客氣幹什麼。你現在也是莫家的二小姐了,而且我家的伯軒還是你親自幫們送過來的。還真要謝謝你呢。”大娘瞪了文書嫻一眼,對海棠倒是很和顏悅色。這也是大娘的小心思,這海棠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被夏玉彪收為了乾妹妹,變成了莫府的二小姐,眼見文家勢力日漸衰落,而莫府卻是風生水起,那攀附之心頓起。
“二小姐?”書嫻帶著疑問。
“你不知道嗎?這是昨天晚上夏元帥才認的乾妹妹。說海棠很對她的眼緣,以後嫁入元帥家裡,也是一家人了。不過,你居然都不知道,看來,元帥也覺得不告訴你也沒有什麼吧。”大娘一句話連敲帶打,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
“恭喜海棠姑娘,沒事書嫻告退。”文書嫻仿若未聞,一個轉身告退。這個海棠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文府,必定有什麼目的吧,只是這與她何干?
文府的一切,都讓她疲倦不堪,書嫻搖搖頭,只覺得文府更加陌生。
越過迴廊的j□j,繞過假山,來的落梅閣。落梅閣的風景依舊,撫摸著涼亭放琴的地方,常年的彈琴,在青石凳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記。來回地撫摸這道淡灰色的印記,輕嘆一聲,抬眼,月色如醉,晚風清涼,琴可以毀,印記卻很難磨滅。是否世間萬物都是如此,如此多情?
“什麼是想要的?”閉上眼睛,彷彿回到了那個畫畫寫字的下午。“人有能遊,且不得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想要的是什麼?雙眼模糊,
一行清淚緩緩滑落她的臉頰。
“天涯無歸期,莫嘆明月笑多情。”書嫻輕聲念道。
文府的一切,她都不再有留念。既然如此,何不離去?何不離去?心底的執念一遍一遍,如同涓涓細流彙集成洪流,將她吞沒。
是非,對錯。對她都沒有意義。
推開房間門,鋪開筆墨,研墨,沉思片刻,書嫻揮筆一蹴而就。寫罷,用信封裝好,將其交給丫鬟送到莫府交給清洛。
丫鬟離開後,房間安靜地彷彿荒蕪。書嫻望著窗外的明月,似有所思。
輕嘆一聲,緩慢地關上木窗,看到天邊的月牙兒漸漸消失在眼前。昏暗的房間,只有幾縷月光透過紗窗的縫隙灑落。
安靜地坐在雕花椅上,書嫻的手輕輕取下頭上的髮簪,銀色的髮簪在紗窗透出的月光下熠熠生輝,髮簪上那用白銀打造的蝴蝶圖案彷彿要在這月色中騰空而起飛上九天。
手微微顫抖。
“人有能遊,且不得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書嫻默默低聲念道,眼神幾許迷茫。
緩慢地,她伸出左手,髮簪上那尖利的小針對準了手腕的三寸處。何處是歸期?是不是當一切繁華都歸於平靜的時候,就是歸期。
娘,你告訴嫻兒?是不是這就是歸期?你走的時候很平靜,再也不哭,再也不用對著明月流淚,娘,你告訴嫻兒,是不是,這就是歸期?
一身響動,紅色的盒子從袖口滑落。玫瑰的香味隨風飄散,打斷了她是思路。玫瑰的味道,有點甜,膩人的甜味。低頭,喉嚨一甜,竟然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書嫻望著眼前的血跡發呆。
手一揮動,銀色的小針尖劃破了左手的手腕,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絲。痛灼燒著她,狂亂地心卻奇蹟地平靜下來。
莫府。
清洛手握畫筆,正凝神作畫。眼神專注而溫柔,彷彿眼前的畫中人就在眼前。那畫中人面色清麗,眼中帶著一抹輕愁,翠色的裙釵更是村托出畫中人一股飄逸。畫中人不是別人,正是文書嫻。
清洛姑娘,有你的一封信。丫鬟敲門的聲音,打斷了清洛。
秀美微蹙,輕嘆一聲,收起畫卷,開啟房門。
“誰的信?”清洛接過,問道。
“不知道,是晚間時分門童遞進內府來的。還有就是海棠姑娘吩咐給你送過來的紅棗。”說完丫鬟遞上信和果盤,紅著臉小聲回答。,原來清洛唱完戲後,心緒萬千,回來後就開始作畫,沒有來得及換裝,依舊是一生小生裝扮,儼然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丫鬟平日也是清洛的戲迷,因而臉色一下紅了起來。
“沒事你下去吧。”清洛沒有注意到小丫鬟的心思,淡淡道。丫鬟心底泛起失望,只是她是個丫鬟也只得把失望壓在心底,點頭離去。
清洛打發走丫鬟,也不在意,隨手將信扔到了書桌旁。這樣信,她每天都會收到好幾封,有太太們的寫來恭賀的,有謾罵她是狐狸精的,也有老爺們約見的信。起初,清洛還會寫信回覆,後來久了也就麻木了。
邀請也好,謾罵也罷。她一個戲子,無非也只是那些老爺太太們消遣的玩物。
想到此處,心緒更是煩亂,隨手從果盤中抓起一顆紅棗仍入口中。
紅棗的甜味在舌尖氾濫,清洛卻不知為何卻感到苦澀。
吐出棗核,清洛笑得慘淡。“果然,甜的東西不適合我。”
走到茶几前,拿起茶几上的藍色青花酒壺,滿滿地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味沖鼻而出,清洛被嗆得咳嗽不停。
“一醉解千愁,果然有幾分道理。”咳嗽完了,她又滿滿地倒了一杯。
三杯下肚,清洛有些微醉。想起晚上送來的信,便拿起拆開。
熟悉的茉莉花香味從信紙上飄然出來,她心中一動,慌忙開啟。
流暢的筆法,清秀的字跡,躍然眼前。
洛:
見於不見,一念之間。怨不怨,一心之隔。一別之後,兩地無涯。雖說秋色連天好,誰知哪年相聚到。絃琴斷無心,書信無可傳。十里長亭繁華亂,千言萬語化風怨。心無念,不相怨,今別離,終不見。
十一月初七。
嫻。
片刻,信紙從手中滑落。慌亂無由,清洛衝出了房間。
流光飛舞繁花亂,相思無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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