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雪花像紅梅花瓣散落,空中迴盪著泥土似有若無的香,枝丫上堆積著厚厚的雪,銀色的光反射到窗戶上,淒冷而寂寞。
莫府,後院,西廂房。
藥丸被送入了清洛的口中,文書嫻和秋海棠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一夜的奔波,秋海棠似是累極,靠著窗戶打著盹。文書嫻趴在床沿邊,卻捨不得閉上眼睛。她數著清洛長長的眼睫毛,一根、兩根,三根……
不知道數了多久,她忽的輕輕笑了起來。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稚氣起來,都不像她了。然,清洛眉毛、眼睛是那樣的好看,讓讓深深地眷念。然後,她就這樣一直數了下去,直到感覺到睏乏,眼睛才不知不覺地輕輕合。
風吹動青色的帷幔,時間在風雪中緩緩流逝。不知道過來多久,床畔傳來了輕微的響動。清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身體裡那如同火焰灼燒的疼痛感消失無蹤,輕輕地轉動頭,卻瞧見了那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面孔。
輕柔的呼吸,似有若無的幽香,都是那樣的真切,真切得恍惚夢境。
“我是在做夢嗎?”清洛溫柔地凝望著眼前的人兒,若水的眼裡滿是濃濃的寵溺。
輕輕抬起手,想碰觸眼前人,可手到半空,卻頓了下來。如果,這只是夢境,是不是這樣輕輕一碰,便如同朝露般消散了?
興許是她微微的動作驚醒了眼前的人,文書嫻揉了揉眼角,緩緩地露出了那清澈若水的眸子。
“你醒了?”文書嫻驚喜的開口,當她瞧著清洛頓在半空中的手,露出在唇邊的笑意又收斂下去,慌忙道:“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一邊說著,一邊手覆上了清洛的額頭。
清洛搖搖頭,文書嫻的手微微透著夜的涼意,放在因為藥力而身體滾燙的清洛額頭卻是恰好,清洛垂下手,放鬆身體,微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溫柔。“夢境,真的很溫馨。”清洛淺淺的笑起來。
“不是夢,洛,我真的在你身邊。”
急急地聲音在耳畔響起,手被握緊,清洛感受到手心隱約傳來的力道,她才真的意識到這或許真的不是夢。
睜開眼睛,清洛左右打量一番,青色的帷帳,白色的雪花在窗外飛舞,地面上凌亂地宣紙,這是她的房間。然,眼前的人,俏生生地凝望著她,眉眼含愁,眸似清潭,道不盡的風情萬種,不正應當在將軍府的文書嫻嗎?
“嫻嫻?”清洛低聲呼喚眼前的人,那聲音是那樣輕柔,那眼眸是如此繾綣,包含了多少的情感,融入了多少的相思,彷彿這低低的呼喊便可以彌補這長久以來的思念。
未語淚先落,文書嫻擎著淚點點頭,露出燦爛美麗的笑容。
“嫻嫻,我,我……”清洛反握著文書嫻微涼的手,恨不能將她攬入懷中,然,思及將軍夫人四字,眼神瞬間黯淡下來。
似乎明白清洛心中所想,文書嫻淺笑起來,眼底盪開一陣漣漪,她俯身在清洛耳畔,低聲道:“我沒有地方可去了,你可肯收留我?”
怔怔地望著文書嫻,半響後,清洛才明白這句話中的含意,狂喜的她顧不得身體的虛弱,撐起手,將那淺笑盈盈的人兒擁入懷中。
床畔的聲響驚醒了淺眠的秋海棠,清洛擁著文書嫻的畫面湧入眼底,她慌亂地閉上眼,耳畔是窗外呼嘯的風聲,眼角驀然溼潤。
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
秋海棠深吸一口氣,睜開眼,轉身,拉開房門,奪門而出。
嘎吱地拉門聲音讓床畔的兩人慌忙地分開,清洛抬眼瞧見秋海棠的背影,眼神幾多變幻,伸出想叫喚的手,猶豫片刻還是垂落下來。
文書嫻望著秋海棠的背影,再瞧了一眼清洛變幻的眼眸和伸出的手,忽然垂下眉,低垂的眉眼,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幽幽一聲嘆息。
文書嫻站起了,道:“我去看看海棠。”轉身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接著道:“這次多虧了海棠,如果不是海棠,估計,我再也見不到了你了。你,要好好謝謝海棠,不要辜負她的心意。”文書嫻的聲音清冷,仿若之前對清洛溫柔都只是一場水中月,鏡中花。
文書嫻走了出門,輕輕地帶上了房門,朝著秋海棠站立的迴廊走去。
“我答應的承諾,我會做到。你不用為難和傷心,我馬上就離開。”文書嫻在秋海棠身後站定,輕聲道。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你,不怨恨我嗎?我沒有信守承諾。”秋海棠轉過身來,瞧著文書嫻決絕離去的神情,遲疑地問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怪你。我的父親將我當成貨物賣出,為了換取利益,如果真的要怪,我該怪的是他。”文書嫻低頭嘆息一聲,接著道:“有些東西該放下就放下,執迷不悟或許會錯失更多的東西。這些年,我都一直怨恨父親。可想想,他又只是被命運擺佈的一顆棋子。怨只能怨命,我們總是在和命作對。”文書嫻望著院子的角落,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太執著?”秋海棠細細地品味著這句話,似有所悟,她是不是也過於執著了?
“你好好照顧清洛,我走了。保重。”文書嫻朝著小院的方向走去。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你不管清洛了嗎?”秋海棠身形一側,站立在文書嫻身前攔住她的去路。
“有你照顧她,就好。”文書嫻的目光越過秋海棠朝著清洛房間停留片刻,然後落到了漫天飛舞的雪花上,淺笑。
“你不後悔?要知道我並沒有信守承諾,你也可以不用對我守信。”秋海棠掠起額前的髮絲,嘴角彎彎,笑了起來,似乎恢復了她本來嬉笑怒罵的樣子。她輕聲笑道:“對風塵女子的我講信諾,不是很可笑嗎?”
“你不是也沒有後悔過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問我?”文書嫻與秋海棠四目相對,眼神清澈明瞭,有如明鏡。
怔怔地瞧了文書嫻半晌,她幽幽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後悔?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你是不是就肯留下來?我希望清洛可以平安和開心。”
這次換成文書嫻楞住了,她定定地打量秋海棠一番,嘆息一聲:“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即使沒有和你的承諾,我也是要走的。”
秋海棠這才憶起文書嫻本應當在將軍府,而她卻是在出城門的小巷裡遇見她。打量文書嫻身上的藍色男裝,似是驀的想到什麼,蒼白了臉,聲音陡然大聲起來:“將軍府出了什麼事情?”
秋海棠發覺文書嫻的手陡然顫抖起來,指尖透著涼,半響,只聽得文書嫻用冰涼的聲音,輕聲道:“我殺了他!”
“啊!”
兩聲驚呼傳了開來,文書嫻回頭,不知道何時清洛已經走了出來,站到了兩人身後。
“你殺了他?”秋海棠滿臉的不敢置信,她不懂這個弱質芊芊你大家小姐竟然敢動手殺人,是怎樣的力量和理由讓她能鼓起這樣的勇氣?
“不用怕,我會陪著你。”
“不用,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清洛雙手扶著文書嫻顫抖的肩膀,微熱的氣息劃過文書嫻耳畔,這樣的溫暖曾經是多麼讓她眷戀,然,她怎麼能把危險帶給她呢?她冷著臉,拂開肩上的手指,側身站開。如果說剛才她還想著要和清洛廝守,秋海棠的一席話確是讓她頓悟到她幾乎做了多麼錯誤的決定。
平安,她要清洛平安。
夏玉彪冷森森的面孔在她眼前回蕩,似乎在嘲笑著她,她不欲多說,轉過身便要離去。趁著天沒亮,她還有幾乎出城,如果,再晚,或許就來不及了。
“我們三個一起走!”秋海棠拉住文書嫻的手臂,眼神認真:“你失蹤,和你有關的清洛、包括我都可能受到牽連。如果你不想連累我們,就一起走。”
文書嫻靜靜地打量秋海棠,後者則是一副堅定不移的態度,再回頭看一眼腳步虛浮,卻站立在她身側死死地擋住去路的清洛,她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一起出城。到了城外安全的地方,再說其他。”清洛堅定的語氣、嚴肅的神情都不容文書嫻反駁。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雪未停歇,三人收拾了點細軟,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出來門來,多在城裡停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險。
人影在夜色中急忙的奔走,蘇州的城門在夜色中隱約可見,雪地中行走的三人露出了喜悅的笑容,然這樣的喜悅如同冬日的陽光,來得快消散地更快。
一向以夜晚寧靜著稱的蘇州城門,此時卻變得喧鬧起來。明亮的火把將城頭照的通亮,來回巡邏計程車兵握著火把和站立在城牆上,黑色的城門下赫然還一排排身著綠色軍服的整齊的隊伍,約莫有二十多個人,分為兩排站立在城門兩側。在距離城門百米之遠的地方,她們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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