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薄霧緩緩升騰,將大地籠罩上薄薄的紗。夜的露珠晶瑩的灑落在路旁的小草上,倒映著這朦朧的夜色,悽清而柔美。
床下的通道夜狹長而漆黑,只能用手扶著冰涼的石壁緩慢穿梭,王詩雨緊握著秋海棠柔軟的手一步一步,空間裡除了細微的腳步聲便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海棠,你說,如果我們永遠都走不出去了,你會後悔嗎?”走在前方的王詩雨在靜默後,忽然開口問道。
“走不出去?”秋海棠的腳步微微停頓,她輕聲問道。
“嗯,你,後悔嗎?”王詩雨的聲音輕柔,然握著海棠的手卻稍稍緊了緊。
“我,不能走不出去。清洛,還等著我們。”停頓片刻,秋海棠要緊了唇,聲音平靜的回答,然眼角的淚卻背棄了她,悄無聲息地的滑落。
“清洛?是啊,你要去找她。”王詩雨呵呵笑起來,聲音裡滿是悲涼。
路,還在繼續,漆黑的一片,彷彿沒有盡頭般。
“如果,我死在了這裡,你也會繼續前進吧。”王詩雨笑著道,她的腳步沒有停頓,甚至沒有回頭望海棠一眼。
“如果你留在這裡,我還是不能停下腳步……”秋海棠痛苦的閉上了眼,她的聲音很平靜,然心卻早已經變成了亂麻。“我會繼續走下去的。”
秋海棠的腳步忽然碰到了前方的人兒,她瞬間站立不穩,然後,一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了她。原來,不知何時,王詩雨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你,就如此心狠?”王詩雨的聲音在秋海棠耳畔纏繞。
“詩雨,我……”秋海棠心緒煩亂的,她想說些什麼,然剩下的話,卻融化在了王詩雨的熱吻中。
炙熱的溫度,像火焰般點燃了海棠的心。
纏綿,彷彿忘卻了時間。秋海棠不知道何時握緊了王詩雨的肩,那深深的指甲幾乎要陷入到對方身體裡。
何時起,她冰涼的心變得如此火熱起來,秋海棠的手輕輕撫摸上王詩雨的臉頰,即使漆黑一片,她依舊可以感受到對方熱切的心意。人生至此,還有什麼可以後悔?
“即使你如此對我,我依舊無悔。”王詩雨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在漆黑的空間裡輕輕迴盪,那簡短的話語彷彿無限在秋海棠耳畔放大,宛如一道澎湃的洪水衝擊著秋海棠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無悔?”秋海棠喃喃低語。
“嗯,我無悔。致死不悔。”王詩雨將海棠樓的更緊了些,沉聲道。
突然間,秋海棠彷彿聽到了心底有什麼東西轟然的碎掉。
“你,好傻。”秋海棠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翻騰的情感,她抓著王詩雨,輕聲道:“當我把所有的事情做完,我會回來的。回到你的身邊,陪著你。並非是清洛重要,而是,我虧欠她的,我必須要還清。”
“你說,你會回來陪我?”似乎是不敢相信,王詩雨顫聲道。
“嗯,我會回來。還有個傻瓜在這裡,我怎麼能一個人獨自離開。”秋海棠輕輕笑起來,身上彷彿放下了千斤重擔,或許,有些情感雖然不如當初她見到清洛般強烈,卻如溪水長流般悄然的注入了她的心底。以前那些以為會疼痛的東西,也在這溫柔的水流裡變得模糊起來。
“詩雨,我一定會回來的。”
“太好了!”王詩雨忽然像個孩子似的將秋海棠抱起來,歡樂的笑聲讓秋海棠的心瞬間變得無比平靜和溫馨。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在這裡一輩子,似乎也不錯。”秋海棠淺淺的笑起來,她忽然發現她喜歡上了王詩雨的笑聲,那歡樂的銀鈴般的笑聲。
“才不要,我才不要死在這裡。我要帶你去好多地方,去看很多的風景,日出日落。”王詩雨放下海棠,拉起她的手又開始前進。“我們快點去把事情辦好,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去遊覽河山了。天知道,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路依舊黑,然兩人的腳步卻堅定起來。當潮氣侵溼了兩人的鞋底,兩人終於瞧見了外面的風景。
秋風賞月樓,後院。
酒,入喉,是怎麼樣的感覺?握著手中的酒杯,清洛一飲而盡。開始入口時候的辛辣,到溫潤如玉的甘醇,然後到心口如同火灼燒般的火熱。是否,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思念一個人的感覺?
清洛斜靠在楠木雕花椅上,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梅子酒,是書嫻喜歡的酒。她還記得那個下午在庭院裡,兩人就是這樣慵懶的對坐著,那天的天空很藍,書嫻臉上的笑容她還記得如此清晰。
越是清晰的記憶,回想便是亦加的疼痛。書嫻,你如今在何方呢?是否知道我是如此思念你,是否知道我是如此的悔恨?是否知道我是如此的疼痛,僅僅是為了思念一個人而疼痛。
“咳咳。”清洛低聲輕咳,嘴角里有血腥的味道。沒有按照肖紅玉送來的藥方吃藥,身體裡的毒似乎也漸漸變得厲害起來。從開始的身體輕微的不適,到現在開始咳嗽,咽喉裡壓抑不住的血腥味。
低聲淺笑一聲,清洛又斟了一杯酒。一口入喉,血腥的味道似乎淡了許多。抬頭,窗外的夜色微明,一個夜晚又要過去了。清洛嘆息,黑夜對她而言變得越來越難以度過。
忽然,院子裡傳來陣陣腳步聲。急促的腳步突然由遠而近,最後停留在了房門前。
“清洛,是我,海棠。你開門,我和詩雨有了文姑娘的訊息了。”秋海棠熟悉的聲音衝門外傳來。
“書嫻的訊息?”清洛微微一怔,然後瞬間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向了門口。因為動作太快,絆倒了桌子旁的小凳子,然她卻顧不上扶起來,便直接奔向了房門。
嘎吱一聲,房門開啟。
秋海棠瞧見了久違的容顏,清瘦而憔悴,只有那清涼的眼眸還依舊明亮如星。
“你,怎麼如此憔悴?”秋海棠忍不住嘆息道。
“我,沒事。你,是說有了書嫻的訊息?”清洛的手扶在門框上微微的顫抖著,心口微微起伏。
“我們進屋裡再說吧。”秋海棠回頭望了望,穿過迴廊的院子裡四下一片安靜,然即使如此還是偶爾可以聽到秋風賞月樓的笙歌笑語。“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清洛這才恍然大悟般發現三人站立在房門口,忙側開身,讓兩人進了房間。“你們坐,慢慢說。”
剛踏進房屋,淡淡的酒味便撲鼻而來。秋海棠環顧四周,發現房間的被子整齊的疊放,床鋪上乾淨整潔的沒有一絲皺痕,顯然,房間的主人一夜未眠。,
三人依次落座。清洛為兩人到了一杯白水。她這裡除了酒,也就只剩下白水了。
秋海棠凝望著清洛清瘦的焦急的臉頰,五味陳雜。本以為再次見到清洛,她的心還是會受到牽引,然這次卻不同,她只是擔心,而心卻不再感到疼痛。或許,放下就是如此。如今,她終於可以坦然的面對她,作為一個朋友的關心而再無其它。
“你若如此傷心折磨自己,你讓我如何可以安心去尋求自己的幸福?”秋海棠輕抿了口水,蹙眉輕聲道。
“你?”清洛眉頭輕挑,然後望了她身後的王詩雨一眼,淡淡的微笑起來。“你幸福,我也就放心了。海棠,你知道,你就是我的親人,我們一直經歷瞭如此多的事情,你可以得到幸福我真的替你開心。”
“嗯,我會幸福的,所以,你也要幸福。”秋海棠點頭輕聲道,說完她又悄悄回頭瞧了一眼身畔的王詩雨。
“我會好好照顧海棠的。”王詩雨輕輕的拉起海棠的手緊握,對清洛認真道。
“海棠,就交給你照顧了。”清洛朝著王詩雨微微點頭,她也替海棠開心。
秋海棠回頭望著王詩雨年輕認真的臉孔,眼眶微微溼潤起來。
沉默片刻後,清洛問道:“海棠,你說有書嫻的訊息,是怎麼回事?”
“我只知道文姑娘已經離開上海了,去了漢陽。”秋海棠微微一愣,眼神片刻閃爍後,她避開清洛的眼睛輕聲道。“而且,也是紅玉告訴我們你在這裡的,她讓我第一時間告訴你這個訊息。”
“漢陽?”清涼愣了愣,將信將疑。“怎麼去這麼遠的地方?”
“紅玉的朋友在碼頭瞧見了文姑娘,聽說她詢問去漢陽的路程。”秋海棠有些侷促不安。然,片刻後,她抬起頭望著清洛的眼睛,肯定地說道:“你忘記了嗎,文姑娘的母親出生地,就是漢陽。或許,她是想到母親出生地方去瞧瞧也未可知?不如,我們去漢陽找文姑娘吧?”
“月華夫人的出生地?”清洛喃喃出聲,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文姑娘或許是有些思念母親,去了漢陽。這是我們知道的唯一訊息,如果趕過去,興許還能遇見。”一直沉默的王詩雨突然介面道。去漢陽的這的說法,其實是秋海棠想到的,王詩雨一直不是很贊同,因為她覺得要騙清洛去那麼遠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妥。然,當她瞧見清洛那滿屋子的酒味,還有那憔悴的神情,她心底也不由得同意了海棠的說辭。
讓一個人困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除了思念和等待,還不如給予其希望,即使,這樣的希望是如此的虛無。
“去找她吧。”秋海棠瞧著的清洛輕聲道。
清洛低頭沉默著,秋海棠和王詩雨都不懂她在想些什麼。清洛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在思考某種難題一般。
一個決定或許並不是很難,天色開始泛白的時候,三人已經來到了港口。握著三張船票,海棠眾人踏上了船。
然,開船的片刻,清洛卻突然消失了蹤跡。當海棠發現的時候,船已經駛入了河心。她和王詩雨找遍了船倉,依舊沒有找到清洛的人影,除了發現一封信。
略微凌亂的字跡,簡短的一段話。
海棠、詩雨: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必然發現我已經離開了船。海棠,你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尤其是在面對我的時候。開始我也幾乎相信了書嫻的去向,然當你和詩雨急迫的拉著我,要立刻離開上海,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想,我已經知道書嫻在什麼地方了,所以,抱歉我不能陪你們離開上海了。祝你們幸福。
清洛字
手中緊握著信封,秋海棠將頭埋入王詩雨的懷中,眼角漸漸朦朧。
又一個滴露如泣的黎明。
又憶起,錦繡繁華,誰知曉,薄霧悽愴。
離紅亂,相會無期,嘆平生,大夢一場。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