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未曾來得及展現那溫柔的暖意,便又被那厚厚的雲層漸漸陰沉下的天空,像是要將大地覆蓋上一層黑色的紗。風稀稀疏疏的刮過,殘葉捲起又隨著風落下。
清洛獨自走堤岸的小道旁,凝望著波濤起伏的水面,瞧著漸漸消失在天際的船,道不盡的傷感。一場相識,到最後,仍然免不了離別。
“青山相隔,笙歌已斷,此去不知何年才能見到你了海棠,希望你幸福。”她在心底默默的叨唸,站立片刻後,她毅然轉身離去。
青石板的路綿延而漫長,清洛的腳步很緩慢。地面上尚未散去的露珠晶瑩的灑落在她的腳踝處,溼潤微涼的感覺。小巷的路並不寬敞,身畔是穿梭不停的人群,清洛抬起頭環顧四周,忙碌的人群像是一場戲劇中過客般,來了,又走了。
文書嫻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清洛一直不敢去面對她的離去,直到秋海棠和王詩雨的到來。去找她吧,她記得海棠如是對她說。望著秋海棠和王詩雨擔憂的目光,她恍然發現她竟然如此放縱自己,放縱了自己沉淪在悔恨之中。
她何嘗不想去找書嫻?可是,書嫻那天之後便杳無資訊,她除了無力的等待,什麼都不能做。
每個人都如此匆忙,每個人都如此的步履堅定。清洛凝望著身畔來去的人群,目光停留在了遠處一抹淡藍色的身影上。
“書嫻?”清洛驚喜的邁開腳步奔過去,然才踏出的腳步又停頓了下來。藍色的身影回過頭來,相識的衣衫不同的人。
“你明明已經離去,又怎會出現在我眼前。”清洛低頭淺笑,掩不住眼眸裡的苦澀滋味。怎一種相思,深入骨髓?
怎一種心痛,痛徹心扉?
怎一種遺憾,愁腸寸斷?
暗自嘆息一聲,清洛收拾好心情,朝著戲院的方向走去。知道文書嫻下落的人,不是海棠和王詩雨,那便是那個要她們來找她的肖紅玉。回想起海棠急切的要她離開上海的心情看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這件事必然和她於書嫻有關。
思及此,她的腳步不覺快了幾分,奈何戲院與碼頭有一段距離,她即使再加快腳步,依然裡戲院有著很長的路要走。
嘈雜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她瞧見了慌亂的人群在街道兩旁散開,清洛微微遲疑一番,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她也順著人群悄悄後退。
“散開,散開!這條路被臨時管制。一切往來人員需要經過盤查方可以透過。”身著藍色軍服計程車兵手持站在了街口,紅色的柵欄觸目驚心。
清洛的心倏地拎了起來,這忽然出現在去戲院的路上計程車兵讓她有著某種不祥的預感。戲院,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
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打扮,清洛悄悄的轉入了隔壁的小巷子。隔壁的小巷不深,卻在盡頭瞧見了一小小的寺院。青磚紅瓦,禪香繚繞,斑駁的暗紅色的大門安詳而寧靜,一行草書的對聯分別置於兩旁:“晨鐘暮鼓驚醒世界名利客,鐘聲佛號換回苦海迷路人。”寺院的頂部用暗金色的大字書寫著:般若院。
清洛略微一沉吟,走了進去。寺院的香火不是很盛,空蕩蕩的禪院竟然沒有瞧見一人。她左右張望一番,發現左轉的方向有一排廢棄的禪室。推開其中一間,她取出隨身的男裝換上。換上衣衫後,她對著禪室中的銅鏡瞧了瞧,思索片刻又取出一畫筆,醮了點墨汁,對著鏡中的人輕輕的描繪一番。
放下畫筆,將髮絲散開,像男子般將長髮束成辮子。片刻後,清洛滿意的在鏡中瞧見了自己新的摸樣,青衣俊朗,文弱又不失去英氣。
一切裝扮妥當,瞧四下無人,她邁開腳步出了禪室。正當她要踏出寺院的大門,她的眼前突然有瞬間的發黑,指尖陡然傳來的疼痛讓她的腳步停滯。
手握緊門框,她勉強自己站穩。片刻後,清洛覺得喉嚨一甜,血絲湧出嘴角。然,在此之後,那突然而來的暈眩卻漸漸退去,她的眼睛又恢復了清明,她再度看清了四周。
掀開右手的手腕,一道黑色的線條從手心爬上了手臂下方,她知道這是毒在蔓延。“書嫻,你是否也是如此疼痛和難受?不過,你不用怕,我會和你一樣,陪著你疼,陪著你難受。”清洛瞧著手心的黑線,低聲喃喃。
呆立片刻後,清洛拭乾嘴角的血絲,挺直了腰桿走了出去。“書嫻,等我,等我來找你。”她抬頭望了一眼天邊陰沉的雲朵,心底默默道。
通往戲院小巷的人群並不是很多,清洛在一旁暗中觀察後發現士兵對往來的女子潘查較為仔細,反而是對男子只是簡單瞧瞧就放行。她心下奇怪,但也暗中慶幸自己改了裝扮。
清洛在小巷前不遠的一家小店賣了點水果和糕點,提著包裹好的物品,朝著臨時設立的盤查點走去。
天空亦發的昏暗起來,厚厚的雲層彷彿要塌下來一般將大地覆蓋,四下帶著潮溼的水氣,偶爾颳起的風吹在臉上帶著冬天刺骨的寒意。
轟轟,轟轟,一聲雷鳴傳來。伴隨著雷鳴,一道驚人的閃電劃過半空。
大雨,將至。
“倒黴,要下雨了。真是受罪!真他媽的不是人乾的活。你說,抓個娘們,就用的這麼費事?”檢查計程車兵一臉憤憤,他對著身畔的同伴抱怨,兇惡的目光卻投向正在接受檢查的人群,似乎這些人都是讓他在此受罪的根源。
“噓,噓!”另外一個士兵小聲提醒,左右張望一番,小聲道:“當心被聽到。你就不怕少將責備啊?趕緊幹活,只要不出事就好。”
罵罵咧咧計程車兵終於不再說話,他朝著排在檢查口等待放行的人群走去。瞧了瞧等待的人的長相,他揮了揮手,放行。
“下一個。”
人很快的通過了檢查,清洛是這一行隊伍中的最後一個。眼看就要等到她的檢查了。突然間,前方傳來了一陣哭啼和叫罵聲。
“大爺,放了我。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放了我!”一個女子的哭聲混合著一個年輕男子的叫罵聲音。
清洛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個身著樸實的女子跪倒在地上,在女子身旁還有一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子。
“還敢說不是,你瞧瞧這畫像。”士兵手中握著一副畫卷。清洛循著目光望去,身體頓時冰涼。畫像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和秋海棠。而士兵指著畫中的人,就是秋海棠。那女子因為有幾分神似海棠,竟然被誤認。
“來人,先抓走。”
哭叫聲漸漸遠去,清洛無奈的望著那被帶走的女子,心下除了嘆息,還是嘆息。她不是不想幫忙,然她又能做什麼呢?
暫時混亂的隊伍又恢復了持續,因為剛剛突發的事件,整個隊伍安靜了許多。本來一直交談著的人們也閉上了嘴,生怕不小心惹惱了檢查計程車兵。
又過去了兩個人。終於輪到了清洛。
“你是去幹什麼的?”一個士兵問道。
“我是去給戲院的肖姑娘送糕點的。有人定了些水果和糕點,讓我給人送過去。”清洛心下緊張,然面上卻是鎮定不已。
“肖姑娘?哪個肖姑娘?”另一個士兵突然走了過來,開口問道。
清洛心中一驚,之前的人透過只是簡單問下去處便給予放行,為何她提到去戲院,士兵便一副緊張的樣子。難道,真的是戲院出了什麼事?
“是肖長琳姑娘,就是那個唱配角紅娘的姑娘。”清洛靈機一動,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提到肖紅玉,而是說出了戲院的另一同姓的女子。
“紅娘啊。你說的是她。”盤問計程車兵笑了起來。
“你知道是誰?”走過來計程車兵狐疑的問道。
“知道,去年督軍家辦宴會,就請了幾個唱曲的,那個人就是其中之一。”士兵點頭回答道。
“那你去吧。”盤問計程車兵揮了揮手,準備放行。
清洛暗中鬆了口氣,正準備快點離開。突然,一聲冷喝傳來。
“等等!”
清洛一驚,腳步停滯。
原來是兩位士兵身後來了一位年紀較長計程車兵,他朝著清洛的方向走了過來,手中握著的正是剛剛前面士兵拿出來過的畫像。
年長計程車兵圍著清洛,仔細打量了一番,精明的眼神有幾分疑惑。“怎麼有幾分神似?可是,畫中的人是個女子,不是男人。”年長計程車兵拿著畫像對著清洛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人有相識,並不奇怪。”清洛低沉著聲音開口道。
“是嗎?”將信將疑的聲音。
“當然是如此。何況,我一堂堂男兒,怎麼會像一個弱女子。”清洛佯裝不悅,手中衣袖一拂,皺眉冷哼一聲。
那年長的男子瞧清洛如此,倒是沒有不悅,反倒是開口道:“的確有幾分男兒氣概。這樣看上去倒是和畫中之人不像了。”
清洛心下不由得暗自慶幸,好在她扮演的角色一直是小生,不僅動作,而且聲音也模仿的很像,否則恐怕真要被看出破綻了。
轟轟,轟轟,雷聲更近了。天空中的雲朵厚重的彷彿要承受不住般,微微的雨滴眼看就要落下來。
“你走吧!”年長計程車兵終於放下了疑慮,準備放行。
然,此刻豆大的雨滴突然落了下來。
“糟了。”
清洛暗自著急,她的臉上的裝是用墨汁裝扮,如果遇到雨水,便會化開,那偽裝的摸樣便會化為泡影。她雖然已經被放行,奈何前面的道路因為被攔住,她又不能很快的離開監控的範圍。
心中焦急萬分,然屋漏偏逢連夜雨。她一著急,眼前此刻竟然也開始模糊起來,那該死的毒居然在此刻再度發作。
一步,兩步。她要緊牙像前方行進,然腳步卻漸漸不受控制。再一步,就可以走出監控的範圍,轉彎走進旁邊的小巷子了。
最後一步,清洛聞到了嘴角的血腥的味道。轉過彎,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雨朦朧,樹影斜,雲逝笙歌醉。
似相識,終難憶,誰曾識舊顏?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請記得點下方的“投它一票”,以及多發表評論,這是對作者最好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