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曉夢端來茶水,眼圈泛紅臉上似乎隱約有淚痕。
“好好的,你哭什麼。”
曉夢勉強地笑了笑:“何曾哭了,外頭風大迷了眼睛。”
揭開茶杯一看,竟不是自己常喝的雙花茶,丫頭們做事就是這樣不讓人省心,心煩意亂地放下茶杯。
“少夫人,我去幫你傳飯吧。”
半個時辰過去了,卻還不見曉夢迴來,蘭蝶疑惑地往廚房走去,卻聽見一片嘈雜之聲。
“怎麼這麼久了飯菜還沒做好,少夫人等著用餐呢。”
“吵什麼呀,我們正給少夫人做飯呢,蘭姨娘的等一會再說。”廚房的雜役丫頭故意將“蘭姨娘”三個字說得很重。
“你們,別狗眼看人低,少夫人平日裡哪裡虧待你們了,有什麼好處不都賞給你們了,你們就這樣牆倒眾人推了。”
一個小丫頭輕蔑地晃了晃手腕上黃橙橙的鐲子不屑地說:“蘭姨娘賞的再多也比不上新夫人的手頭大方。”
“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東西,良心叫狗吃了。”
“你大呼小叫什麼啊,你還以為自己是上房的婢女啊,往日逞著少夫人的臉面吆三喝四倒也罷了,而今你主子也不比我們高貴多少,你還當自己是什麼。”
曉夢還想再理論什麼,卻見蘭蝶正立在門口,眾人立刻噤聲,蘭蝶又羞又惱地掩面而去,曉夢憤憤地看了她們一眼,追了過去。
“少夫人,不要理她們那些不知好歹的東西,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我還是什麼少夫人,她如此陰險,拉攏下人,蓄意孤立我,成心不叫我活了。”
“少夫人你可千萬別這麼想啊,你還有少爺,還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在你身邊。”
“知道了,你下去吧,以後嘴裡可別沒輕沒重的,讓現在的少夫人聽見你怎麼辦。”
曉夢擔憂的看了蘭蝶一眼,只得依命。
夜深了,蘭蝶朦朧中看見清雲嫵媚燦爛的巧笑,眼中盡是得意之色,正想轉身離開卻迎面碰上了柳生,正欣喜,柳生卻擦身而過摟住了清雲,眼中是說不盡的柔情,映滿清雲那俏麗身影的眼眸中哪裡還容得下蘭蝶。賭氣離開,身後傳來下人們幸災樂禍的笑聲和諂媚的恭維。恍惚間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目光都注視在自己的身上,指指點點和種種非議不絕於耳,又彷彿聽見大街小巷茶餘飯後內眷們口口相傳柳家下堂妻的事。正惱怒,一回身看見父親和兄長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一身冷汗,蘭蝶從噩夢中醒來,哪裡是什麼噩夢,分明是未來的預演。夢中之事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上演,越想越可怕。天就要亮了,夢中的事就要上演了吧。
“不好了,快來人啊,蘭姨娘投水了。”當班的雜役丫頭的驚叫聲劃破了凌晨的寧靜。
清雲一驚,來不及穿外衣就跑了出去,柳生拿著清雲的衣服緊隨其後。
荷花池邊早圍了一圈人,蘭蝶在池邊冰冷的石頭上昏迷過去。
“蝶兒。”清雲撥開人群抱住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生氣的蘭蝶,將她溼漉漉的身體緊緊摟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冰冷的軀體,哭泣著在蘭蝶耳邊輕聲說:“蝶兒,我錯了,你別嚇我啊。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不管你是怎樣的人,我都會用一生的時間去愛你。”
“清雲,你還在生病呢,這裡交給我吧。”柳生將衣服披在清雲肩上。
清雲拉下衣服裹在蘭蝶身上哀求道:“夫君,你一定要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
“我會的。”柳生抱過蘭蝶往房中跑去。
深秋的荷花池殘荷點點,煞是淒涼,清雲連日的憂傷都隨著淚水噴湧而出,原來一開始就是自己錯了,柳生不是她前世的那隻蝴蝶,只是朝夕相處沾染了蘭蝶的氣息,可蘭蝶與自己竟同為女兒身。原以為自己不能接受,卻不知蘭蝶更脆弱,在差點失去蘭蝶的那一刻,清雲才醒悟,差點辜負的是前世的牽掛和千年的等待。蘭蝶,一千年了,我不會再失去你了,我會好好愛你的。
“蘭蝶,對不起,你一定要給我機會。”
“清雲,不要自責了,不是你的錯,都怨我。你都兩天沒閤眼了,快歇息去吧,我會照顧好蘭蝶的。”
“我要等蘭蝶醒來。”清雲握著蘭蝶的手在心裡說:“我不要睜開眼看到的又是一世界的孤獨。”
又是一個漫漫長夜,早已疲憊不堪的清雲昏昏沉沉地累倒在蘭蝶的床邊,柳生摸到清雲滾燙的額頭不禁有些憂心,抱起清雲往她的房間走去。
“少爺,你不管少夫人了。”曉夢急著跟了過去。
柳生看了看懷中的清雲說道:“少夫人病了,我先去找大夫,還有,不要再叫蘭蝶少夫人了,既不合禮數,叫愛嚼舌根的人聽見又是一場是非。她醒了就來告訴我吧。”
曉夢無奈地看著柳生轉身離去的背影。
這是哪裡,意識還未恢復,腦子卻被洶湧的恐懼和絕望佔滿,微微睜開眼,還是這個沒能擺脫的世界。
“少…蘭姨娘。”曉夢有些謹慎叫著蘭蝶:“你終於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了,可嚇死我了。”
三天,原來才三天,還以為是隔世了,還是擺脫不了姨娘的身份,可是,夫君呢,他在哪裡。
曉夢趕緊擋住蘭蝶四處搜尋的目光,安慰道:“少爺一直都守著你,剛剛才出去的,我馬上就叫他來。”
“曉夢。”清雲的陪嫁侍女惜雨推門進來了:“喲,蘭姨娘醒了,這倒好了,剛才少爺還說了,今晚我家小姐病了不能過來,小姐特地叫我來幫曉夢照顧蘭姨娘。”
“田清雲,她病了?”蘭蝶幾乎絕望了,用命換來的一點關懷她也要搶。
“是的,不過沒有關係,我家小姐說了,叫蘭姨娘好好休養,明天就過來看你。”惜雨幫她掖被子,並沒有注意蘭蝶眼中壓抑的憤怒。
“不必了,我還死不了,有勞你家小姐費心了。”蘭蝶銀牙緊咬。
深秋的夜寒冷如水,比這夜更冷的是心吧。站在料峭的寒風中,透過朦朧的茜紗窗,柳生在清雲房中的芙蓉帳內殷勤地為她敷毛巾,喂湯藥。夫君,你可曾這樣憐惜過我。你對她真的只有敬畏麼。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清秋的風吹落一地的梧桐葉,荷花池邊,蘭蝶憑欄而立,漢白玉的欄杆早已上了一層厚厚的霜,天漸漸亮了,滿池破敗的殘荷。猶記得,那年的盛夏,也是這荷花池,那一池的景色,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再紅的荷花也紅不過她雲霞滿頰的臉,痴痴地映在柳生迷醉的眼中。而今,她也一如這荷花,只燦爛了一季便凋零了。
都深秋了,怎麼還有荷花的清香,越來越清晰,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身後擁住了被寒風侵襲了一夜的身體,那融融的溫暖真叫人貪戀,可那溫婉纖弱的懷抱斷然不會是柳生。
“蝶兒,冷麼。你才好些可不宜受寒呀。”清雲用用溫暖的手握住蘭蝶的手。
蘭蝶一驚,下意識地掙開了:“少夫人,你,你幹什麼。”
“蝶兒,你怎麼了,這裡並沒有外人。”清雲不解,隨即輕嘆道:“我明白,你心裡還是不能過那道坎,你若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了。”
“少夫人,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若沒有要緊的事,蘭蝶先告退了。”
“你你”清雲愣了一下,糾結地看著蘭蝶,放佛要看穿她一樣,最後那抹複雜的神色沉進眼中:“你可知道我是誰。”
都這樣了,她還要強調身份,蘭蝶忍著心中的委屈說道:“蘭蝶謹記您現在是少夫人。少夫人放心,蘭蝶不敢越雷池一步。”
“蝶兒,你叫我清雲好麼。”
“賤妾不敢。”
她,終究是忘了,清雲的心一點一點地沉入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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