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依的電話鈴聲如天籟之音響在漆黑的冬夜,她在那端急切地解釋,說是老太太下午突然病重了,她把她送到醫院,剛做完檢查,現在才辦好了住院的手續。我有些著急,說要過去看看,紫依道,這次的病看來不是一兩天的事,讓我回頭好好去陪陪老太太,說是老太太一直在唸叨著我。她讓我在公司門口等她,她過來接我去吃晚飯,在一家法國餐廳已訂好了座,只是沒有告訴我。
我馬上如同孩童般喜悅,心從地獄竄上了天堂,穿起外套我衝下了樓。外面的天空居然下著雪,漆黑的夜裡什麼也看不清,密密麻麻的雪下下來,跌過稀落或是成片的燈光,像零碎而又相連的白而密實沒有邊際的紗帳,無聲連綿地蓋下來……今年的冬天還真是冷啊,雪厚厚堆積在花苔上,街道上,樹枝上,這個世界被夜和雪調和成一幅黑白朦朧的水墨,突然又被大廈裡星點的燈火、佇立成排輝煌的街燈、廣告的閃爍燈牌刺痛,潑出一片熱鬧喧譁的另一個世界來。
紫依開著她私人的那輛銀色奧迪A6,慢慢地滑行過來,我上了車,才發現雪大得幾乎讓人看不清前方,雨刮器撲撲刷過去,雪被刮成一層薄冰仍留在擋風玻璃上,外面的燈光也變得模糊斑斕。
紫依摸到了我冰涼的身體,沒有急著開車,讓我坐在那吹暖風。車停在夜裡,像是泊在海里的一艘船,在無垠的海面,我們之間的空氣變得美妙而浪漫。
紫依微笑著看我,我的手被握在她手中,她的手掌暖和而柔軟,我痴痴地尋找她的眼睛,望著她那張讓人夢繞魂牽的臉,心裡的慾望讓我無限貪婪,我向她探過身去,周圍的世界一下遠離,我聽見紫依的呼吸變得不平,她的舉止如同初戀,羞澀而渴望,她終於採取了主動,把我拉向她的胸口,我的臉頰挨著她的,她口裡的熱氣吹在我脖子上,癢癢的,又讓人軟軟的失去了力氣。
她吻著我叫我的名字:“小彤……”
有一種人,她越是在你面前,面容越是模糊,思念越是濃烈。我往她的懷裡鑽了鑽,車檔卻限制了我的身體,我更用了力摟住她的脖子,恨恨地試著咬了下去,她忍不住低低呻吟,急切地抬起我的臉,我們的嘴唇如電光火石般碰撞在了一起,久久纏綿,捨不得鬆開……
雪終於緩下來,街上的車排成了一條火龍,小心冀冀地向前蠕動。冷清的人行道上銀裝素裹,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有幾個嬉笑的孩童投擲著雪球打鬧著跑過,懷裡卻是一捧捧的玫瑰,不用說,是趁著情人節出來賣花的。
紫依瞧了瞧我,笑道:“你不打算送花給我嗎?”一邊慢慢把車靠向街邊。
“啊?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我抗議歸抗議,還是按下車窗,不等開口,玲瓏剔透的一群孩子立即擁了過來,爭著把花塞進窗裡,一邊大聲爭執著誰誰先到。我忍不住笑了,說花就全要啦,孩子們馬上歡喜地跳著唱起來。還沒等我去拿錢包,紫依已把錢遞了出去。
我道:“不是說讓我送花給你嗎?”
紫依疼愛地擰了一下我的臉蛋:“寶貝,生日快樂啦!”
我低下頭嗅著微寒的冷香,滿懷的玫瑰猶帶著雪漬,一點點融化了,變成了晶瑩的水珠,幸福地滴下來。
“當心把衣服打溼啦,把花放在後座吧。”紫依把車重新開進了車流,提醒著我。
“不,”我固執地抱著花,白痴般笑道:“一會我還要抱著去吃飯呢。”
紫依不說話了,忍不住伸手在我臉上寵愛地摸了一下。
天氣雖然異常寒冷,因為是特殊的節日,來用餐的情侶還真不少,幸好紫依有先見之明。
酸澀冷冽的紅酒,輕柔似夢的音樂,因為飢腸轆轆,嫩滑微焦的小牛排讓我大快朵頤。紫依吃得很少,慢慢地品著酒,順帶著品我的吃相,不時拿著紙巾給我擦擦嘴角,我切下一小塊牛肉喂進她嘴裡,看著她輕嚼細嚥,此時這樣的幸福,誰不希望能夠天長地久呢。
從包間出來,我們剛走到一樓的大廳,迎面就碰見了顧紫辰,嚴思怡正吊在他的手臂從另一樓梯口下來,兩人看來也剛用過餐。撞見我和紫依,顧紫辰略顯驚訝,他看著我,下意識地推了推正緊緊貼著他的嚴思怡,嚴思怡嬌縱地反而纏得更緊了,幾乎整個身體都長在了顧紫辰身上,顧紫辰卻是已顧不得理她,他詢問地看向紫依,我忙鬆開挽著紫依的手,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懷裡,那滿懷的熱烈的玫瑰,讓我和紫依的關係在他眼裡有些不言而喻。他卻還是不能肯定,正欲開口,嚴思怡已鴰噪地纏上了紫依。
“紫依姐!今天情人節呢!怎麼浩哥也沒回來陪你?”她的語氣似孩童般沒心沒肺,一邊忘不了打量我,堆滿應付的笑容,卻是仍跟著紫依磨牙:“你也認識朱助理啊?不過今天可是情人節哦,怎麼可以隨隨便便找人陪呢?”
紫依臉上掛著客氣的微笑,語氣卻變得冷淡:“今天是情人節啊?我倒不太記得的,不像你們年青人在意這些。”她說著把手放在我肩上,看了看我,笑著說:“今天是朱彤的生日,我是來陪她過生日的。”
我察覺到了顧紫辰臉色微變,本來他的笑容就有些勉強,現在幾乎不加掩飾地變得僵硬。嚴思怡女性的本能讓她在短短的幾秒嗅出顧紫辰變化的原因,她的目光再看向我,就夾雜著醋意與對抗的輕蔑。
我一副無辜的表情,招呼顧紫辰:“顧總。”
顧紫辰沒有應,看我的眼神帶著質疑的況味,他一定記得我跟他說要回家過生日的藉口,我也馬上想起來了,這讓我有些尷尬,卻沒有什麼好解釋,所以便選擇沉默。
嚴思怡看在眼裡,心裡的情緒也來回地變化了好幾回,最後高興起來,又熱情地拉著紫依閒扯。
顧紫辰不耐煩地轉身欲走,嚴思怡忙笑著告別:“紫依姐,那改天聊哦。”她又衝我送來一個沒多少溫度的微笑:“朱助理,生日快樂哦。”
兩人剛走出玻璃門,背影就被濃厚的夜色吞沒。
我拉緊了紫依的手,很快淡忘了嚴思怡帶給我的不快,我在意的只是紫依而已。而,顧紫辰,他的情緒,為什麼同樣讓我如此介懷,我是怕他本來就有的憂鬱裡,因為我,再添一些不快樂,而我的內心,是真心的希望他可以少一些悲傷,更多一些幸福。
時逢週末,母親說是楊老太太一定惦記著她煲的番茄牛肉湯,正好可以煲了湯去醫院看看她。
我清楚母親去醫院肯定會碰著紫依,心裡沒來由地心虛,卻又滿懷期待。
出門的時候,我格外地留意母親,她新燙了短捲髮,穿著那件她喜歡的翻毛紫色外套,神態端凝,氣質從容。我正在心裡給她打分,她已教訓開了:“小心湯呢,彤彤,你就這迷糊的毛病總改不了,看湯都灑出來了。”她又脫掉穿了一半的皮鞋,趿著拖鞋去廚房拿了毛巾過來擦去湯汁。母親又可以對我嘮叨,她的心病已好了很多。
“你看你,怎麼也不把蓋子蓋緊。”她小心地擰開保溫壺蓋,又仔細地重新蓋上,試了試,才放心地交回給我提著。
剛到樓下,母親又皺著眉指指我:“把衣服拉鍊拉上嘛,這麼冷的天,仔細感冒。”
可愛的母親,這些年,我總習慣了和她鬥嘴,不痛不癢地給她找些小別扭,而現在,她在不停地跟我嘮叨的同時,是為了想找回從前快樂生活的影子,是想更加的依賴著我,我也習慣地想要被她去依靠。
陳姨在醫院裡照顧著楊老太太,這兩天紫依也一直守在這裡,我們來的時候,她剛巧不在,老太太說是想要吃蘋果,紫依去外面給買去了。
母親趁熱拿了湯喂老太太喝,陳姨跟我說著她的病情,雖然儘量往輕的說,但我還是能明白她這病已是不輕了。我們都有些難過,一個護士在過道上脆生生喊道:“十床!請來醫生辦公室一趟!”
是醫生要交待病情的治療情況,我讓陳姨歇著,自己去了辦公室。
剛在過道上沒走兩步,一個人影急風燎火跑過來,我躲不及,幾乎被撞到了牆上。我痛得捂住了肩頭,那男人手裡的一把費用單子卻是灑落了一地,他顧不上去拾,忙著想要跟我道歉,待看清對方,我們同時意外地愣住了,他失聲叫道:“彤彤!是你!”
我認出了劉叔,捂著肩忍痛問到:“劉叔,你怎麼在這裡啊?”
聽我這樣一問,他乾脆順勢蹲在地上,抱住頭一言不發。
看他如此架勢,我有些懵了,焦急地追問:“劉叔,你怎麼了?家裡,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劉叔的背一高一低地起伏,他壓抑的哭聲像在低聲嘶吼,我慌忙把他扶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他抬起頭,眼眶佈滿焦慮的紅血絲,看著我半晌,氣急地指責:“彤彤,這下你可得把錢還給我了吧,你看現在我家劉帥也出了事,正躺在醫院裡等著錢救命呢……”
原來劉帥跟人爭女朋友,在外跟人打了架,被打成重傷,現在打他的人跑了,女朋友也跟他分了手。每天高昂的醫療費已讓他家再無處可以籌錢為他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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