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幾天裡,漕運河道可否船運走大批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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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記的茶源廣,這明前的茶葉那邊剛下茶園,這裡已經可以端上桌品嚐了。
今日無數客人都是奔著新茶而來,翟家兩兄弟也不例外。
翟翎赤從樓上包間下來,三月涼天,手拿一把摺扇,搖頭晃腦的點評道:“今年霍山小芽味道寡淡了些,沒有往年的醇厚呀。”
“邱雲春倒還不錯,回味悠長。”
跟著後方的翟翎羽眉毛都沒有抬一下,心下想著,有空把這小子扔進大營住上個把月,就是粗茶都能端碗喝乾。
翟翎赤不知道自家哥哥的打算,點評道一半,視線被門外準備離開的馬車給吸引了。
車倒是一般,而是車架前那兩匹馬,比他哥去年送他的那匹看著還要好些。
他一抖摺扇,轉頭對一旁小二說:“這是哪家?”
小二側過頭,壓低了聲音:“顧家。”
“哦,怪不得——”翟翎赤是去過顧府的,知道他們府裡的光景,他斂了眸子,腦海裡下意識的閃過那張模糊的,有些驚慌失措的臉。
等顧府的馬車消失在了視線裡,翟翎赤才走到門前,自家大哥的親兵剛好牽了一輛馬車過來。
他視線裡看到什麼,連忙往左側站了兩步,看著像是給身後的兄長讓路,右腳卻默不作聲的踩在了一張紙片上。
翟翎羽率先上了馬車,回過頭有些奇怪的看了一身後蹲在地上發呆的弟弟:“怎麼了?”
“沒事。”
翟翎赤回過神來,手裡緊緊抓著一張糖紙:“走吧。”
第三十一章
自家大哥定親那年, 翟翎赤不過十二三歲。
按照本朝的風俗, 訂親幾乎等同於半婚。
在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 定親的男女雙方只要不出格,無論是見面還是相處都不避諱。
如果雙方父母允許的話,看花燈,遊園, 詩會,上街, 進香都是可以的。
所以定親後, 大哥時不時的, 會領著他去宋家拜訪。
一來宋家詩書傳家, 滿腹經綸, 在科考上獨有心得, 不僅能對他傳業解惑,對他以後的科考也有助益。
二來, 大哥也可以和心上人見上一面, 捎帶著送上一些東西,多是些吃的, 也有精心收集的稀奇小物件。
他小時候體弱多病, 虛不受補,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加上那段家裡變故, 每日親戚作妖不斷,他受到了驚嚇,顯得愈發瘦弱。
所以她第一面見他, 以為他不過才十歲。
眉眼笑著,輕輕的捏了捏他的臉,把他當孩童一樣逗著。
別人問他都是問讀過什麼書、學了什麼文章、君子六藝會哪樣。
而她問的是,有沒有乖乖吃藥,早上用飯了嗎,喜歡吃甜還是辣……
然後就從荷包裡掏出一顆糖來,塞到了他手裡。
那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糖,像是咬著最上好的牛乳,唇齒留香,甜而不膩。
後來,翟翎赤才知道,只要是她喜歡的孩子,都會有塞糖的習慣。
只是宋家人丁簡單,最小的三公子正在霖州書院上學,這糖到頭來,十有八九都塞到了他這。
一直到見最後一面的時候,她還在給他塞糖。
那日他去母親那請安,無意間聽見了屋內正在商量著退婚的事:
父親的聲音冷靜而威嚴。
“宋家那個養女,我派人打聽過了,是從鄉野出來的,整日在灶下襬弄,女紅詩書都是宋夫人壓著才抱的佛腳,和下人也沒有尊卑之分,更沒有管家之能。這樣的人,以後怎麼成為我翟家的主母?”
母親嘆息著:“羽兒的婚事,是我的疏忽……那時你不生死不明,赤兒高燒不退,我也臥病在床,宗族三天兩頭過來鬧一回兒,裡裡外外都是翎羽一個人打理,要不是宋家出面,這個家可能就垮了。”
“宋家的恩我們自是會念,但是不是拿羽兒的婚事,那姑娘要是宋家嫡女,從小養在宋夫人身邊,也不是不能將就。可是一個父母雙亡來投靠宋家的孤女,怎麼配得上羽兒?”
母親遲疑了一下:“我瞧羽兒,是真心喜歡那姑娘,那時我心灰意冷,想著羽兒這麼苦,難得遇上一個喜歡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遂了他的願……退婚的事情,我不是沒有跟他提起過,只是他那個性子,根本聽不進去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退不退婚還輪不到他做主。年少人能長情多久?門當戶對,宜室宜家才是要緊的,再說了,以後若是真的喜歡,羽兒再納進門也不是不行。”
“老爺你是說……”
……
他頂著一口氣,悶著頭跑出了府,騎著沒有長成的小馬駒,一路跑到了宋府。
那人剛陪宋夫人上完香回來,難得穿了一身桃紅色,點了胭脂,稱的愈發清麗好看。
她從轎子裡出來,在門前見到有些狼狽的自己,似是有些驚訝,然後眯著眼睛笑:“怎麼了小翎赤?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是不是你哥又衝你發脾氣了?”
他低著頭,不知道怎麼開口,然後只覺手一暖,那人往他手裡塞了塊糖。
“小翎赤呀,你哥就是那個脾氣,咱不要搭理他。要不你陪我先進去坐坐,我讓遣人去翟府一趟,叫你哥來接你。”
他手一抖,整塊糖果翻滾在了地上,轉身落荒而逃。
那時候他太過年少,在逃跑的驚慌失措中,各種情緒如同打翻染缸,混成了模糊的酸澀。
裡面有為自己做不了什麼的恥辱,也有為那人以後日子的惋惜,還夾雜著難過和無能為力。
只不過他沒想過,那是他最後一次見那人。
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那種糖。
在此後的三年,他幾乎翻遍所有的能找的鋪子,問過所有的製糖人,都沒有找到類似的糖。
翟翎赤捏著手中的糖紙,閉上眼睛。
——她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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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的條件比不上府裡。
這連綿細雨之下,既沒有門房趕上前來牽馬,也沒有馬伕去拿腳蹬,更沒有小廝過來撐傘。
只有隨車的兩個親兵下了馬後,戴著斗笠靜靜的站在一旁候著,看著翟家兩兄弟掀開簾子,從車廂內出來。
翟翎羽撐開傘,遞給身後的弟弟,自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幾步就跨上臺階,站在了大門的屋簷底下。
而左手拿傘的翟翎赤,目測了下馬車的高度,也隨著躍下,朝著驛站內走去。
他路過自家哥哥時,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停了下來:“大哥?”
翟翎羽淡淡道:“伸出來。”
“什麼?”
“右手。”翟翎羽微斂著眸子,額前的落雨剛好垂在了他的眼角,“你從廖記出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