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銘碩將車停在隱蔽的地方,用嘴叼出一支菸,點燃,眼睛看向窗外。
“東西還給我。”莫桑打破沉默。
騰銘碩聽著,冷笑一聲,回過頭來從後座上拿了一個檔案袋給莫桑。
莫桑猶豫了一下接過來,開啟,一摞錢和兩份檔案掉出來。
“我已經簽了。”騰銘碩點點菸灰,開窗讓煙氣出去。
莫桑看了看,又將東西放回去:“我不想寫了。”
騰銘碩猛回頭盯著莫桑,手裡的煙靜靜燃燒著。
“你說的對,我是同性戀,我有喜歡男人,但我並沒妨礙到你。”他從後座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別墅櫃子裡還有我的一些東西,如果方便我想去拿回來。”
騰銘碩掐滅手中的煙,他好像剛聽到了很了不得的訊息,狹長的眸子瞬間睜大:“等等……你說什麼?”
莫桑將筆記本裝到書包裡,想了一下,又從口袋裡蒐羅了半天,拿出三百塊錢:“這些錢可能不夠付醫藥費,但是我身上只有這麼多。如果不夠,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蔣先生知道我的電話。”
“等等,莫桑,我……”
“每個人都有愛一個的權利,只要不打擾別人,愛誰都行,誰都沒有權利去否認。”莫桑側臉看看騰銘碩瞪著自己的眼睛,眼中露出一絲嘲諷,“當然,這種道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懂。”他回身想開車門。
騰銘碩突然竄起用整個身體壓住莫桑:“我說你等等你聽不懂嗎!”他眼中的火焰漸漸升起,“好!就算我不懂,你又懂什麼!什麼愛不愛,都是放屁。你的愛很高尚,很無私。你摸摸良心,你就那麼確定你們這種人的愛情就沒有打擾到別人嗎?一點都沒有嗎?”騰銘碩磨著後牙槽,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像是一枚炸彈終於找到了突擊物件。
莫桑一下愣在那裡,騰銘碩的禁錮和語言的刺激,使他幾乎一瞬間窒息。他心中閃過褚奇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畫面,臉上顯現出委屈和失落,眼神掃過騰銘碩的臉,最後別開頭看著窗外:“我不確定,你滿意了?”
騰銘碩很不滿意,就算自己做的事情不對,也輪不到一個一無所有的同性戀指責。他看著莫桑的表情,心中有些鬆懈。一隻手勾過莫桑的下巴,讓他直視自己,嘴角微翹,冷笑一聲:“看吧,莫桑,我沒說錯。你這種人就是不顧別人的感受,打著所謂的愛的旗號肆意妄為。其實在你們的心裡,甚至連承擔結果的勇氣都沒有,不是嗎?”
莫桑看著騰銘碩揶揄的表情,眼中蒙上一層讓人痛楚的難過:“騰銘碩,你這種人,眼裡能夠裝下的永遠只有自己。”他伸手推開騰銘碩,沒有猶豫開門下車。
騰銘碩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由著莫桑下了車,長呼一口氣,用力拍了一把方向盤,閉了閉眼撥出一個電話:“蔣睦,炒了他。”
馮進前不在出版社,到省得莫桑向他解釋了。
晚上,莫桑開始發燒。他的身體一直很好,從小到大也沒發過幾次燒,所以家裡也沒有退燒藥。褚奇晚上有應酬,莫桑沒敢叨擾他,和他報了平安就暈乎乎地上床去捂汗了。睡了一會兒,電話響起,莫桑顫巍巍地接起來。
“莫作家,我是蔣睦。您方便出來見一面嗎?”
“不好意思,我在發燒,沒法出去。”莫桑聲音嘶啞,“蔣先生,我改天再去取東西。”說完就掛了電話,頭疼的厲害,像是要裂開了。朦朧中好像有人拉扯自己,莫桑皺著眉喊著:“別,不要……”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躺在醫院優待的單床豪華病房,莫桑苦笑:近三十年的人生裡還沒有過這樣的待遇。發燒後的腦袋還是有點昏昏沉沉,他撐起身子,用不打點滴的手揉揉眼睛。他想不起是誰送自己來的,但肯定不會是手頭緊巴的褚奇。
一隻手伸過來,端著一杯水。
莫桑抬頭,迎上蔣睦有些疲憊的眼睛:“喝點水吧,莫桑。發燒四十一度,真是難為你還能接我的電話。”
“蔣先生,是你……”莫桑接過水,“謝謝你。這病房一定很貴吧,我只不過是發燒,實在太浪費了。花了多少錢?我還給你。”
蔣睦笑笑:“沒事,你可勁兒造吧,反正是那個冤大頭報銷。”
“那就更得還了。”莫桑說著想從身上摸錢。
蔣睦搖搖頭,攔住他的手,嚴肅地看著他:“先別忙,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莫桑,你是那個圈子裡的人?”
莫桑垂下眼,靜默著點點頭。
蔣睦捏捏皺起的眉心:“真是撞qiang口上了。唉……都怪我,沒和你說清楚。你別難過,銘碩不是對你發脾氣,他也不是討厭同性戀,只是……怎麼說呢,只是不知道怎麼發洩自己的感情。”
“他……也是?”
“啊?不不不……他不是,只是他以前有過一些不愉快的經歷,所以挺避諱談論或是接觸那邊的事。”
“哦,我明白。”莫桑聲線平淡。
挑明自己的性向雖然有點意氣用事,但是對於今後再沒什麼交集的陌生人和盤托出,莫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騰銘碩那天喝多了說噁心同性戀,莫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做他的代筆了。再加上昨天和騰銘碩發生的爭執,兩人以後恐怕是死都不會見面的關係。
蔣睦看著莫桑,眼中有些歉意。他轉身拿出一個紙袋,遞給莫桑:“一點小意思,還請你收下。騰少說沒法和莫作家合作,又害你生病住院,完全是我們這邊的問題,這算是補償金吧。好勞煩莫作家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都忘掉吧。”
莫桑開啟紙袋,拿出一摞錢,挑挑眉:“是封口費吧。話說騰銘碩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用得著花著冤枉錢?”他把錢放回去,還給蔣睦,口氣稍硬,“蔣先生,麻煩你回去告訴他,來路不正的錢我不會收。”
蔣睦還想說什麼,被莫桑的手機鈴聲打斷。莫桑看看螢幕,迅速接起:“褚奇,你下班了?”
“小莫莫,怎麼不在家?不是又回那個變態大腕兒家了吧?”褚奇聲音裡有些埋怨。
“你在哪?”莫桑急問。
“在你家門口,買了菜想給你做點吃的,今天活兒都幹完了,想看看你怎麼樣了。”
“我就在附近,馬上到,你等我。”莫桑掛掉手機,立馬拔掉手上的針頭,準備離開。
蔣睦上前攔住:“莫桑,你病還沒好呢。”
莫桑掏出身份證放在蔣睦手上:“蔣先生你幫我墊下的醫藥費,我回去取了錢就還給你,你等我電話。”他匆匆套上外套,沒理會蔣睦的阻攔,奔出門去。
蔣睦看著莫桑的身份證,哭笑不得,這是得多生分才能幹出這種事情。
褚奇來確認過莫桑不會回去給那個不知道姓名的大明星辦事之後,就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傻笑著拿出一張請柬:“莫桑同志,我鄭重地邀請您——我最好的朋友,以伴郎的身份來參加我的婚禮,望您賞臉。”
莫桑接過來,笑靨如花:“呦呵,動作挺快的啊兄弟!嗯……行啊,朕一定去!”兩個人笑著大鬧,莫桑比褚奇還高興,“你真有福氣,嫂子那麼賢惠,怎麼就看上你這根蔥了?”
“你這是不穿衣服的的羨慕嫉妒恨啊!”褚奇往嘴裡塞了一顆花生米。
莫桑笑笑,起身向廚房走去:“羨慕你?真是戳瞎我雙眼!廚房裡還有個湯,我去端來。”
廚房裡,褚奇看不到的角落,莫桑緊攥的雙拳幾乎要脫韁。他使勁仰起頭,濡溼的雙眼眨了一下又一下,想把眼淚都倒流回去。也許騰銘碩說的對,他這種人的愛情註定會打擾到別人,也註定沒有結果。畏縮地掩藏,慘淡地盛開,卻永遠開不出結果。實在忍不住了,他關上廚房的們,開啟吸油煙機,在轟轟的風扇聲中痛快地留著淚。
晚飯後將有點喝高了的褚奇送上計程車,莫桑擺擺手:“好好睡一覺,準新郎。”
褚奇笑笑,衝著莫桑招招手。莫桑疑惑地靠近他,褚奇壞笑一下,一把拽住莫桑的領子,嘴附在他耳邊熱氣噴在他臉上:“小莫莫,找個伴兒吧,你這樣一直單著,哥難受。”
莫桑的笑容僵在臉上,瞬間又笑得更燦爛,將褚奇推回車裡:“難受你就別結婚啊,就這麼陪著我,你敢嗎?”
褚奇紅著眼睛看著莫桑,眼底的情緒漸漸沉澱,下沉,沉到莫桑看不到的地方。他整個人蜷到車裡:“師傅,開車。”
計程車瀟灑而去,莫桑維持著假笑的姿勢,站到心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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