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驍擔心心神恍惚的顧澤，跟著下了車，跟著上樓，卻在樓梯間看著這一幕，驚嚇住了。迅即上前拾起鑰匙開門，攙扶著渾身軟弱無力的顧澤，卻因為他太過沉重一個趔趄跌上了門框，劉志驍的手掌胳膊劃傷了。顧不得疼痛，把壓在身上已經神志不清的顧澤推起來，往屋裡拖去。

等到將人放倒在床上，脫去衣服、擦乾淨身子，蓋上被子之後，劉志驍已經滿頭大汗了。他不明白顧澤是怎麼了，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人，心裡莫名的慌張，在門口急的瞎轉悠。好一會才想起來給陳墨打電話。

待到陳墨從軍校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在樓下買了吃的，遞給劉志驍。才發現顧澤在被窩裡渾身顫抖，顫抖的雙唇和牙齒都在打顫，身子蜷縮成了一團。一臉的痛苦，臉上包括嘴唇卻毫無血色，蒼白的顯得有些青紫色。趕緊跟劉志驍將人抬上了車，直奔醫院。

顧澤頭疼欲裂，睜開眼，卻聞到了濃到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然後才看清了很高的天花板，眼角的餘光裡四周都白花花的一片。醫院？

一抬手，手背上插著針管，掛著點滴。一滴一滴緩慢而有節奏的下落，這才感覺到身體裡滲進來一陣陣涼涼的觸感。顧澤重新閉上雙眼，感受著冷冷的液體流進血液。

那一幕幕重複的迴圈在了腦海，只能讓它肆意。

母親紅腫的雙眼，忙裡忙外，收拾菜園，灑掃庭院，洗衣做飯……自始至終沒有看過顧澤一眼，權當做他是空氣。顧澤不明就裡，問父親，得到的卻只是嘆氣，還有一團團的煙霧。顧澤正埋頭吃著午飯的時候，父親放下酒杯，從裡屋裡又開了一瓶白酒。

一直很安靜的母親突然發飆，筷子啪地一聲摔倒桌上，“你就知道喝酒！家都成什麼樣了，還喝酒！”

父親默不作聲地放下酒瓶。

“顧澤，我沒養你這種兒子，你以後別再回來了！”母親說完轉身去了裡屋，屋裡傳來低低的嗚咽聲，然後漸漸是沉痛的哭聲……

“爸，我媽……”顧澤傻了眼，這是怎麼了，他這次回來想說要去相親的。“家裡出什麼事了？”

“卞婷真是個好女孩啊，可問題不在她身上。”顧爸爸看了眼顧澤，嘆口氣，“昨天，你媽說去你家給你帶些家裡的水果，她都看到了……”顧爸爸拿起酒杯，喝掉最後一點。開始絮絮叨叨地說。

他小時候，村裡突然來了個眉清目秀的男人。大家都說他是妖精，渾身白淨，面貌比女人都漂亮。沒人敢接近他。過了不知多久，有一天村裡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聚到那間小破屋裡，叫囂著，鋤頭、鐵耙傢什都招呼到男人身上去了。就這麼被活活打死了。半夜讓狼叼走，屍骨無存。長大了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喜歡男人。

低低壓住的聲音，卻如晴天霹靂。

顧澤震驚地徹底懵了。直愣愣地看著父親起身走開。久久的坐在那裡，無法動彈。他忘記了眨眼，忘記了呼吸，忘記了思考，卻沒法忘記剛才的那句話。幾個字在腦海中一遍遍的閃現，扎得疼，疼到麻木。

他知道了，她也知道了，爸媽都知道了，知道自己也是……媽看到什麼了？昨天？昨天沒見到媽去他家啊。他跟翟睿？樓梯口處兩人牽手上樓了……是嘛，都知道了啊。顧澤抬頭看向父親，滿眼的驚慌不安。

顧爸爸嘆口氣。跟自己沒話可說嗎？媽一直在哭？她叫我以後別回來了。別回來了。斷絕母子關係？我這兒子不是一直讓她誇耀的嗎？在街坊鄰居間說著她兒子多麼能幹，上了G大，念碩士，讀博士，當大學的老師，有房有車……唯一一點不滿就是差媳婦兒、差孫兒……

滾燙的淚珠滑出了眼角。顧澤深深地閉上眼。都知道了。讓他們失望了，讓他們絕望了。耳邊那嗚咽的、痛苦的哭聲，嘆氣聲。望眼過去，得到的是無視。完了，全完了。

顧澤蒙上被子，窩著全身，腦袋埋進雙臂，放聲痛哭起來。崩潰一般的淚水沾溼了床鋪，冰冷的感覺從全身各個細胞傳來。

開門聲，顧澤停止了呼吸，偷偷地擦掉滿臉的模糊。

身後的人到床邊坐下，沒有動作。顧澤平靜了許久，勉強扯出一個音節，“誰？”口音還帶著鼻音。

“我，你安心休息吧，學校那邊，我跟你的老闆方主任請過假了。醫生說你心裡緊張、情緒不穩，加上淋了雨，身體免疫力急速降低，發了低燒。點滴打過兩瓶了，燒退了，很快就會好了。”陳墨安穩的聲音透過被子傳過來。顧澤撥出一口氣，放心地露出了腦袋。雙眼連著眼皮也通紅，好歹臉上有點血色了。陳墨嘆氣。

“你是怎麼了？”

“我爸媽都知道了。”

陳墨腦袋飛速轉悠，“什麼？全都知道了？你跟男人？”陳墨努力的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杯，怕一不小心就摔到地上。嚥了嚥唾沫，“你跟誰在一起呢，被看到了？劉志驍？”

“驍驍？”顧澤微微疑惑，好像不久前見過他，那之後都是些殘破零碎的記憶。

“對呀，是他把我叫去你家的。不是他的話，他怎麼在你家？我去你家的時候，你都燒得迷糊了。”

“好像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的。”顧澤眼神有些空洞，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那個總是微笑的人也被自己兇走了。都走吧，都離開我，離我越遠越好，這樣你們就不會受傷，我也不會自責、愧疚。我已經夠恨我自己的了。顧澤雙眼又溼潤了。

陳墨嘆氣，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背，下一秒就被顧澤的痛哭嚇到了。嘖！這麼折磨著真讓人心疼。緩緩攬過全身顫抖的人，讓他的腦袋靠在懷裡，摸摸頭髮，撫慰後背，輕輕哄著。

門外視窗閃過一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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