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厭煩…
而是,懷念。
看他這樣提起往事,若暮忽然覺得很歉疚。是啊…都是他,是他害死鄭茜的。佟璽瑒如果知道…大概不會像現在這樣笑著待他吧?說不定會直接把他給轟出去呢。
「哼哼,告訴你,鄭茜那女人,可是個標準沒藥救的傻瓜,還不是普通笨咧,她的腦子簡直是浸水浸壞了。我那時想,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笨的生物存在呢?不符合適者生存的淘汰論啊!一件事在她腦子裡能記住絕不會超過半天,一下下就忘記,還是忘得很徹底的那種。考試成績也不行,雖然她超級努力…幼稚園是直升國小所以還好,國中考高中時,她真的……」佟璽瑒斟酌用詞「慘不忍睹。」
一個是望族底下的雜種私生女,既沒名份又只會浪費食物,鄭家上下對茜可真的是嫌棄到極點。原本她的名字是『鄭茜茜』,也因長輩嫌念來很像『欠錢』諧音,專斷要她改名為單字茜,鄭茜。
雖然她老忘記,總是傻笑著跟別人說她叫鄭茜茜。佟璽瑒也總是忍無可忍地在旁邊提醒她,她叫鄭茜。
當時他很少說話——跳級生、智力145,任何事物過目不忘,能跟他談得上話的人幾乎寥寥無幾,中午吃便當時都獨來獨往,一個人坐在樓梯轉角,吃麵包喝牛奶。鄭茜則跟屁蟲一樣,偷偷抱著便當跑來找他。
“嘿嘿,我要跟你一起吃便當。”還怎麼趕都趕不走。
“你是有痴呆症不成?我說了不想跟任何人一起吃飯!”校長說他年紀太小,壓著不讓他跳級到大學部他已經很不爽了,這丫頭為啥還要一直來煩他。
結果每次,鄭茜都會一臉震驚的說:“有嗎?你有說過嗎?”
跟這種人溝通的結果,絕對是無效!!!每次璽瑒說到口乾舌燥也沒用,還不得以接過她笑吟吟遞來的果汁止渴。
鄭茜真的很笨,記性差、邏輯思考力什麼的也都通通不行。每天被班上其他人嘲笑,隔天依舊笑容滿面的跑來上學。還有,她居然跟他都同班好幾年了,還是會眼殘念錯他的名字,聖誕生日卡片上常把『瑒』寫成『場』佟璽瑒真的不懂,徹底無法理解這個女人腦子裡裝的東西。
嗯不對…搞不好裡面根本沒有裝東西也不一定。
就這樣,鄭茜(基本上都被他直呼為『那女人』)和佟璽瑒一路同班到高中。期間校長曾特地親自來他家拜訪過,問他有沒有再度跳級到高中特殊資優班的意願,但被他當面拒絕了。老師、同學、班級…這一切他全都不在意,只是,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心情,他總覺得,要是他就這樣走了,鄭茜可能會很失落吧……
失落?真奇怪,他幹嘛要在意那女人的心情啊?
事實證明,就算是天才,也會有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刻。佟璽瑒就這樣,一路和鄭茜同校同班,任她在身邊轉來轉去,晃來晃去…偶爾被她笨得受不了,他甚至還會大發慈悲教她唸書。
高三最後的選組,居然也是因為茜的一句“醫生叔叔的白袍看起來好帥!”而選了三類。憑著之前國際科展第一名,保送全國第一的大學醫科,他抱著順便的心態申請了美國大學,結果分別錄取了約翰斯.霍普金斯和哥倫比亞兩所大學。為了準備日後進頂尖醫學院,佟璽瑒在師長的建議下選了霍普金斯。
出發去美國前,他曾試探性地問過鄭茜:“欸,女人…你說說看,你最喜歡人類身上的哪個部份?”
你知道的,就算是天才,也會有對未來旁徨的時刻。不過璽瑒問的時候,還是有點憂惴不安的……要是茜說鼠蹊這類的,他還是會果斷的當作無視,然後將來選腦神經科好拯救她的腦吧。
結果鄭茜居然想也不想的,回他:“心臟!”
“哦,女人…理由說來聽聽?”她這麼靈光,難道天要下紅雨了不成?
她毫不猶豫,“因為人要心臟跳才會活啊!”
“……”
想來想去,他這個天才根本是個傻瓜,竟然會因為一個笨蛋一句沒經過大腦的話,從此踏上心臟外科醫生這條不歸路。
後來,他考上哈佛醫學院,幾年後以完美到沒得挑剔的成績畢業回臺灣時,她已經結婚了。
作家的話:
佟醫師好可愛~~?
☆、47 你適合笑喔
***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佟璽瑒忘不掉,重逢後,在一場小型宴會上,綠草如茵,站在宴席長桌旁的她微笑,憨直的臉龐,比他出國前記憶中還減了好幾分,連下巴都尖了起來,像小鹿般水汪汪的溼潤眼眸,墨黑到見不到底,只是膽怯隱隱地顫動著。
她竟然結婚了,連通知他一聲也沒有。佟璽瑒斜眼睨著她,也不說話,只哼了聲,手往口袋裡習慣地摸索,想翻出Parker打火機,替自己點跟菸。
但鄭茜卻猛地伸出手,搭在他臂上,輕輕,輕輕的搖搖頭。
看她那樣搖頭,靜悄悄的,連點風也沒佛起,好像她不過在這空間存在瞬間的空氣,連點痕跡也不願留下。佟璽瑒揮開她的手,冰冷的打火機還握在掌心上,冰得心寒。
“你不適合抽菸。”茜道,她那種說教的習慣還是沒變,但卻讓他好陌生。
不是,她不是他記憶中的她了。
那我適合什麼?王.太.太——他這輩子從沒叛逆過,從來沒有,像不懂事的孩子,刻意說些反話來扞衛自己。但偏偏他控制不了脫口而出的衝動,佟璽瑒抬眼,疏遠地笑,眼裡赤裸裸的鄙夷嘲弄。
結果,茜說——璽瑒,你適合笑喔。
他不是個愛笑的人,甚至覺得這多餘的臉部表情很愚蠢…但為了不讓自己忘記她,他從此,變成一個非常愛笑的人。
笑是偽裝,偽裝他這輩子最深最深的遺憾。
「喂,禮若暮啊,人生真的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喜歡捉弄我們。有些東西你想下次再用,只是一晃眼,就一晃眼哦,你就永遠都來不及了…」璽瑒眼神銳利的盯著若暮剛抽完血的傷口,動作熟練地要他按好「原本以為很稀鬆平常,連珍惜都不懂…」
永遠…嗎?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病患、家屬和醫護人員,各自說著話、皺眉、哭泣或者激動的問著問題…那樣的景象,在若暮眼裡格外不真實。
「除了人,還有健康。都別讓自己後悔,流淚也好、憤怒也好,至少要笑著把握住現在,懂嗎?」佟璽瑒呼地吹了口氣,眨眨眼,一抹微笑,看來卻是那樣的落寞,修長而平穩的手推開慘白的檢驗室出入門。原本隔離在外頭的一切,全都湧了出來,然後往廊上等待的若曉揮手示意。
若暮看著朝自己快步跑過來的女孩,靜靜地開口:「嗯,我會珍惜。」
「說到這個…」璽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