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位從省城來的客人指名要見柳月娟女士。”
“柳月眉,親手送自己妹妹進監獄的感覺如何?”
“爸,我去找媽。”孫銓臉色驟變,急忙循著小辛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孫愛國直勾勾地盯住柳月眉,冷言冷語地譏笑,“柳家女人血管裡淌的真是血嗎?”他深深環顧宴會廳一週,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
李新城拿起瓷勺,舀了一小碗剛上的甜湯,放到沈三面前,“也就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她抬眼,一瞬不瞬地凝視柳月眉笑容不變的臉孔,許久之後,輕聲質疑,“值得嗎?”
永葆青春,長生不老,人一直活著不死,真的好嗎?不好。看著身邊的熟人一個個變老離開人世,最後只剩自己一人,日復一日麻木的活著。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李新城上輩子只活到十二歲,就死於一場司空見慣的宮廷陰謀。
她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她死了,卻又活著。不需要睡覺不需要吃喝,只要每晚曬曬月亮,就能保證魂魄所需。
剛開始,李新城很開心,快活極了。整晚整晚在長安城裡遊蕩,見識到很多隻在書中宮人口中看過聽過的奇人異事。她最愛的是,陪在她英明神武的阿耶身旁,聽他跟大臣們議事。偶爾,她也會去兄弟姐妹們住的地方竄竄門。興致來時,她會故意顯擺顯擺神蹟,捉弄捉弄他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不快樂?是在聽到她的阿耶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執意要讓九郎和服侍她的宮人們為她活殉。
執行活殉的那天,李新城不顧烈日對她的傷害,拼盡全身積蓄的月之力,擺脫長安城對她的無形束縛,衝進為她修建的陵寢,想要阻攔九郎喝下阿耶賜的毒酒。
“二十一娘,不要哭。”一身新郎服飾的九郎坐在她的棺槨旁,笑容明媚地凝望著她,用他漂亮修長的手指劃過她虛幻的臉頰,想要為她拭淚。
“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要笑。”
李新城強忍著淚意,努力擠出一朵燦爛的笑容,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腰,一如往常的每一天,靜靜依偎在他漸漸冰冷的懷抱……
“新城,”肖長林眼神擔憂地輕握住她微涼的手,“不想笑就別笑未央宮全文閱讀。”
“沒有不笑的理由。”李新城神思恍惚,笑意輕柔地執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我答應過九郎,不哭,要笑。”
對於李新城喚曾寶兒九郎,曾寶兒喚她二十一娘,肖長林不會想歪,認為兩個女人之間存有什麼曖昧。即使她們之間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涉足期間的默契,肖長林也不會認為倆人存有禁忌的百合之戀。
仔細琢磨倆人的感情,那是一種完全超出愛情友情親情範圍的深厚情誼。對於此,肖長林決計不會去猜忌,因為他覺得用常人的想法去揣摩她們的親密,是一種侮辱。
“剛才的電話是寶兒來的。”他笑容溫柔地轉移話題。
“孫玉媛帶著父母跟貌蘇泰瑞去緬甸了。她拜託寶兒看顧下她姐姐,寶兒離得遠,就託我看下。”李新城細細品味李爸爸試手的桂花酒,想著釀酒也是一種不錯的鍛鍊精神力方式。
心知李新城冷心冷肺,不愛管閒事,肖長林皺皺眉,“麻煩嗎?”
李新城夾了一塊溜魚片,放到沈三的碗中,“孫玉潔是農莊的員工。”否則寶兒不會打電話過來,她會自己解決。
“你一會帶爸媽回家。”她夾了一片送進口中,“胡雅仙的事,不是什麼大事,隨便她怎麼蹦躂也逃不過人生老病死這關。顧家那邊,爸媽要是不願意,我會解決。”
“認祖歸宗可以,繼承家產免談。”肖長林心裡遠沒面上顯示得平靜,從胡雅仙今天咄咄逼人的態度看,顧老爺子是認準他爸肖大剛是他夭折的長子。他小心眼的懷疑,顧老爺子之所以一口咬定他爸,就為了推他們一家出去當替死鬼。
李新城嘴邊掛著微不可見的嘲諷笑意,喝了口桂花酒,“顧秦中了同心蠱。”
“什麼?”肖長林臉色大變,嗓音驀地拔高几度,幾乎失態地要站起來。手一揮,隨意擱在案几上的酒壺瞬間傾倒,酒水流了一桌,他都沒在意,只顧盯著李新城,不敢置信地重複,“你說同心蠱。顧秦中了同心蠱。”
“那孩子身體裡的蠱好像發作了。”沈一涵從旁潑冷水,“假使半年之內找不到解決的法子,他會死得極其恐怖。”
“最讓人遺憾的是,即使找到可以救他的人,那人也未必會出手相救。”
肖長林驚愕住,“為何?”
沈一涵笑容溫和,侃侃而談,“同心蠱,顧名思義就是一對男女永結同心的意思。它最初是蠱門的女子為了控制自己的情郎不變心所培育。顧秦體內的子蠱發作,代表與他結下同心約的苗女此刻性命有危。那苗女若真愛他,他大概還能再多活幾年。那苗女若執意要跟他同生共死,到時就算曾寶兒出手,也未必能救回他。”
“寶兒說,她有方法殺死顧秦體內同心蠱,但那法子傷人傷己。”李新城不溫不火地夾了一條雞腿放到沈三的碗裡,“最好的辦法是,找到那名苗女,和她坐下來談判。倆人的感情仍在,就讓他們結婚。不在了,就採用寶兒的法子,殺死顧秦體內的子蠱。”
至於,那苗女的死活與她們何干?
顧秦有錯嗎?他錯的是不該和那名苗女談戀愛,不該因為那名苗女強烈的佔有慾說出“分手”兩字。現代社會,結了婚都可以離婚,何況男女朋友。
曾寶兒的想法和李新城不同,帶著一絲不忍,所以她建議顧秦和那名苗女結婚超時空遊俠。她覺得,顧秦你得了人家姑娘的身子,就該對她負責。李新城的看法與此截然不同,她覺得女人不該被那層膜束縛,男歡女愛個人自由。那苗女在沒婚約的情況下,自願給出身子,就該料到結果。她未告知便將同心蠱種入顧秦心臟,控制他生死的行為,更是一種變相背叛。
可悲的是,顧秦至今仍對那苗女心懷愧疚,希望她能在他死後重新找到一個深愛她的男人,過得幸福。
李新城從不認為女人在感情世界中會是弱者,更不會因為失去所謂的貞操,就從此認定奪取她身體的男人。
她的愛情觀在很多人看來是異想天開,就同她和曾寶兒說的,身體不過是人的一部分,你把它當回事,就會對發生在它身上的事感到憤怒、痛苦。你不看重它,只把它當一具隨時更換放棄的臭皮囊,就不會因它的損傷出現一絲正面或反面的情緒波動。
所以當她被髮了瘋的貌奈溫壓在身下發洩時,李新城唯一做的是順從。唯有活下去,才能等復仇的那天。
奪了她第一次又如何?李新城的眼神平靜異常。
肖長林向來大小事都聽李新城的,見她做出決斷,就不再追根究底。說到底,他和顧秦的關係也就比陌生人好些。剛多出來的血緣關係,並不能太多地改變肖長林後天造成的情感缺失。
曾寶兒看透了他感情上的冷漠,才會說肖長林是最適合李新城的人選。說穿了,他和李新城本質上是同一類人,理智遠遠大於情感。
看了碗裡油汪汪的雞腿好久,沈三笨手笨腳地夾住它,埋頭苦吃。李爸爸和肖姐夫說了,聽不懂周圍大人說的話不要緊,記下就好。
“還真冷血無情。”沈一涵玩世不羈的目光只有落到沈三身上,才會閃過一絲溫情。在他死之前,他不會在外人面前顯露這份情感,李新城能力不足,無法保證他兒子安全成長。
“阿林,你帶三兒進去陪爸媽。”李新城微笑著支開肖長林和沈三,不讓他們參與接下來的事。
深知她是為倆人好,肖長林不反對,低頭摸摸沈三的腦袋,“三兒,我們到裡面去玩。”
沈三偏偏頭,躲開肖長林的親暱,努力嚥下口中的雞肉,中規中矩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擦擦嘴,疊好放回口袋,“姐姐,我吃好了。”
李新城淡聲說:“午睡一小時,然後完成今天的功課。”
“是,姐姐。”沈三認真點頭,掙脫肖長林好心牽著他的手,“我自己走。”
肖長林摸摸鼻子,和在座的顧老爺子他們說了聲,領著沈三從側門轉去他父母待的休息室。
“李家丫頭,”柳月眉幽幽嘆息一聲,“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這世上什麼人都缺,獨獨不缺聰明人。”
“我知道你體質特殊,不畏劇毒,可這世上總一兩種毒藥,是你避不了的。今天的桂花酒味道好嗎?外面梅花的香味好聞嗎?”
“雅仙師姐,被疼愛的徒弟再次背叛的滋味如何?”她笑問。
“師傅,”胡麗箐神情迷離從背後抱住胡雅仙,緊緊抱住,嘴巴里低低地呢喃,“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永遠的跟你在一起。沒有其他人,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們倆。”
誰藏得深,誰就能笑到最後!
諒誰都沒能料到,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像影子般存在的胡麗箐,會是最終的勝利者之一。她和柳月眉合作的目的,就為了她深埋在心底無法啟齒的畸形愛戀。
她深深愛著自己的師傅,胡雅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