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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怔在軟簾外,如鯁在喉。金鵬是何等自負驕傲之人,今日卻為了他,不惜當眾“摧眉折腰事權貴。”!
其實周未和徐墨卿之間,雖互奉為知己,但說到底,不過是見了寥寥數面的陌生人。周未對徐墨卿,更多的是感激,感激徐墨卿幫他還得自由之身,替他救下年敘蓮的幼女和胞弟性命。
當年,徐墨卿願意這樣做,也是認定自己此生必將困頓在豐城裡,周未卻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去遊歷這世間最美的山河。他們有著共同的嚮往,徐墨卿的能力之舉,便可成全一個人,何樂而不為呢?
尤其是此次重逢,徐墨卿看到了這樣不羈、灑脫、隨性的周未。這不是正是他從前的追求麼?直到宇飛揚的出現,打破了這個美好的畫面。徐墨卿看到的“美好”,也僅僅是周未希望他看的那一面罷了。
宇飛揚目使頤令地站在軟簾外,先後打了周未的小廝兒和女徒弟,還放出狠話,迫使他不得不登臺演奏。又因為宇飛揚打賞的金額全場最高,按照朱雀臺的規矩,周未還必須敬她一杯酒。這份“難堪”,到最後又被金鵬給“搶走”,幫他遮擋住宇飛揚的羞辱。
要知道金鵬和周未之間,那才是真正的知己摯友。八九年前,金鵬在豐城的秋水樓中初識周未,二人之間漸漸建立起身後的友情。
就算周未沒有對徐墨卿詳細地講過,他和金鵬之間的故事。徐墨卿也能猜到七分,定是多年前感到生命無望地周未一心尋死,被金鵬拯救下來,教他身手,給他活下去的希望。
周未凝視著金鵬,宇飛揚也怒視著金鵬。金鵬卻微笑著望著周未,彷彿在說,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嘛!
宇飛揚被金鵬的舉動氣得眼歪口斜,叉著腰幾乎就要罵出混賬話來。但她可以藐視魏茫,不懼周未,卻獨獨不敢不給金鵬面子。宇大川再囂張,替他坐鎮朱雀臺的終究是金鵬。
“宇大小姐,我想我敬你這杯酒,要比未爺敬你,更有分量吧?”金鵬的姿態放得空前的低。
周未也已站進隔間裡,他的雙手在長袖裡“咯吱、咯吱”作響,憤怒和屈辱就表現在臉上。
宇飛揚向金鵬欠了欠身,直接越過他,走到周未面前。一貫驕橫的她,卻忽然露出無助的一面。
“周公子,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麼?我來朱雀臺兩日了,與你幾乎未言語過。”
周未把頭轉向一側,與她沒有絲毫的眼神交匯,他覺得噁心,更加厭惡。
宇飛揚見他如此,竟簌簌落下眼淚,“周公子,我今晚一擲千金,圖得是什麼呢?我的心意,你難道就不明白麼?”
“宇小姐,是不是你鍾情於我,我就必須鍾情於你呢?你做的所有事情感動只有你自己,偏偏不曾是我。”
“周未!你不要太過分!別給你臉,你不要臉,區區一個伶人出身,你有什麼可傲嬌的?”宇飛揚一抹眼淚,剛才所有的煽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裡那副跋扈囂張的面容。
金鵬已走到他二人身前,周未卻揚手止住他,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己與宇飛揚之間的糾葛,還得由他自己來解決。
“甚好,我周未本就是下九流,更高攀不起你們宇府。所以,還望宇大小姐高抬貴手,放周某人一條活路。”
在外面的眾人都跟著驚呆了,有的是不知道走在周未之前的那人是誰;有的是則是感嘆金鵬為何要幫周未出頭;有的是知道內幕,替周未和金鵬共同捏了把汗。
但在朱雀臺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方,什麼事情來得快去的也快。最驚鴻的一曲已聽完,該傳杯弄盞亦或風月賭錢,依然還在繼續著。
至於宇飛揚的隔間裡到底是個什麼狀況,誰也不是真正的關心。反正再過不了多久,各種坊間傳言都會不脛而走,大家還是能杜撰出一套香豔的故事。
魏茫遲疑半晌,最先反應過勁兒來。他遊走在各處吆喝著,致力穩重朱雀臺的各大場面。
徐墨卿和燕歸晚也回到隔間裡坐定,他們都是局外人,除了輕嘆一聲愛莫能助,也幫不上什麼實質性的忙。
趁著周未彈奏這個時機,九鶯已從客房拿回藥膏,為坤凌和那小廝兒塗抹到傷痕上。兩個人都是細皮嫩肉的,誰因此留下一道疤和都不值得。
那小廝兒還好,坤凌卻一直抽抽泣泣,聽聞師傅還是去了宇飛揚的隔間,哭得更加傷心了。
燕歸晚走到她的身邊坐下,“女子不可以隨便哭的,聽話,把眼淚擦乾吧。”她拿過一條帕子遞給坤凌。
“都是我沒用。”
燕歸晚不住地搖頭,這話和周未所說一模一樣,他們倆真不愧是師徒啊!
“好啦,金老闆也過去了,我想他會幫忙解決好的。”燕歸晚自知這話很蒼白,可除此,她還能再說些什麼呢?
徐墨卿回到桌邊,自顧斟滿一杯酒,仰頭飲盡。有種說不出的淒涼,不知是為他自己還是為周未。
那些剛才馬上就要露頭的江湖中人,隨著周未彈奏曲畢後,重新混進人群當中。他們沒有一個人出手,又暗暗地隱藏起來。難道是時機不夠成熟?
當所有人都離開闌干處,去做自己的事情時,唯獨楊廈還在隔間外,凝視著這偌大的朱雀臺。
他非常疑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危險正在向燕歸晚靠近。而那隔間裡的周未和宇飛揚,他卻不曾在意半分,那些和他沒有任何關係,至少此時他是這麼認為的。
“你以為本小姐稀罕?滾!給本小姐滾遠點!”宇飛揚狠狠道。
周未向她深深一揖,“周未就當宇小姐肯放過我了。”他轉身撩開軟簾走了出去。
金鵬也向宇飛揚行了禮,“宇小姐,還望你在朱雀臺吃好玩好,否則,我也無法向宇侯交代。”
“就不勞金老闆操心!你也可以走了,這朱雀臺好歹是我們宇家半個產業,我在這裡怎麼飄風戲月,都是可以的吧?”
金鵬苦笑著走出來,對伺候她的雜役們謹慎吩咐,切莫怠慢了宇大小姐。他望著周未隔間的方向,知道他仍在招待徐墨卿等人,便轉身回到賬房內室去。他與周未之間,不需要說那些感謝來感謝去的話。
這晚周未與徐墨卿喝到很晚,應了之前他們在東梁的諾言,重逢時痛飲三千杯!起初燕歸晚和坤凌等都在桌上陪著他們,但到後來她們倆已開始迷迷糊糊。
燕歸晚雖然理解他們二人有很多肺腑之言想說,但是這樣沒完沒了的飲酒,已把她的所有耐心磨平。坤凌更是伏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周未趁著還有意識之前,讓其中一個小廝兒送坤凌回琴坊歇息。燕歸晚也扔下徐墨卿回到客房裡睡覺。她也是心血來潮,故意說與徐墨卿,自己今晚去九鶯房裡歇息,要他和周未飲到天亮才好!
一夜無話。
次日清早,燕歸晚醒得出奇的早,身邊的九鶯還未睡醒。她回想半天,才想起來,昨晚自己真是在九鶯房中歇息的。她見九鶯睡得正香,想著時間尚早,便悄悄套起衣衫,準備回到間壁房去。
誰知一出房門,恰與途徑此處的鹿三撞個正著。鹿三整個人都慌慌張張的,見了她打個恭就走。燕歸晚也未徹底清醒,睡眼朦朧地就回到自己房間。一頭扎進床榻裡,徐墨卿身上的酒氣撲鼻而來。
他下意識地抱她入懷,呢喃道:“晚兒可真狠心啊,昨晚當真去了九鶯那邊。”
“在你心裡,這幾日我哪抵得過周郎,你怎沒邀他進來與你同睡?”燕歸晚閉著眼睛搶白道。
“越說越不像話!”徐墨卿打了個哈欠,“昨夜喝得太晚,我想多睡一會,你乖點啊。”
“哥哥想得美!”
妻郎倆正準備睡回籠覺,門外卻忽然有人叫門,而且態度極其強硬。燕歸晚頓時驚醒,從床榻上坐起來,徐墨卿也勉強撐開雙眼。
“這是出什麼事了?”燕歸晚疑惑道。
門外打門聲愈演愈烈,恨不得揚言要破門而入,更有九鶯在外阻止的聲音。
妻郎倆急忙出來開門,外門站著的卻是一眾扈從,仔細辨認應是宇飛揚帶來的手下。
為首的扈從厲聲道:“請你們立刻到一層大廳集合,立刻!馬上!”
他們倆不明就裡,甚至以為是宇飛揚那個女人,動用了什麼特權,要對他們打擊報復。畢竟燕歸晚昨晚很薄她的顏面。
主僕三人被幾個扈從押解著走到一層大廳堂裡,直到這時,他們才發覺氣氛很是不對。
朱雀臺臨街大門緊閉,居然沒有開門做營生!扈從和侍衛的數量多的數不過來,已將偌大的朱雀臺包圍的水洩不通。
同燕歸晚等站在這裡的人不在少數,他們都有一個特徵,那就是昨晚都在朱雀臺就寢。
這是出了什麼大事?
唯有一人坐在一張圈椅上,他年歲在三十上下,滿臉的連毛鬍子,是標準的武將裝扮。他掃視過一圈站在廳堂上的所有客人,卻一言不發。
金鵬、魏茫和楊廈則悄無聲息地站到他的身旁,他們每個人都面色凝重。燕歸晚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墨卿思忖半晌,輕聲道:“糟了,應是宇飛揚出事了!”
燕歸晚大驚,宇飛揚能出什麼事?她來到朱雀臺興師動眾,女婢扈從好幾十號跟隨,走到哪裡都有專人保護安全,誰出事也輪不到她身上。
“坐著的那人,應該是宇飛揚的哥哥。”徐墨卿很快猜測出那人的身份。
想來也是,能讓楊廈和金鵬都敬之的人,除了宇家人還能有誰?
這人正是宇飛揚的二哥宇飛虎,他強行將所有的客人壓至在此,卻不說明用意。
終於有按奈不住的客人,開始發牢騷抱怨,質問他們為何扣押自己。這似乎正中宇飛虎的下懷,他一個眼色過去,幾名威猛地侍衛穿過人群,逮住那個發牢騷的人,按倒在地就是一頓暴打。鮮血瞬間橫流一地,在場的所有人都已明白,事態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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