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德看到我很不滿的一張臉,微微一笑,用一種近乎商量的語氣對我柔柔的開口道:
“青陽,你看,結dang營私是你說的,要設計讓雲妃行刺也是你想的,甚至連行刺的方法也是你提供的。你對這麼在行,為什麼甘願做一個商人?你自己知道你自己,你自己是什麼人什麼身份你最清楚。你絕對不是市井中的人,你為什麼甘願埋沒你的才華於市井?”
我默默的放下筆,一種被人算計的惱怒湧上心頭。
我是什麼人,我又是什麼身份?
我怎麼埋沒了我的才華?
這個人說得真是笑話!
“我並不是對在行,而是無奸不商,我說的都只是一個壞人所能想到的奸計而已。我是商人,我是身份最低的商人,我能所在的地方當然就是市井之中。但是我卻過著最逍遙的日子,甚至你們這些有權的王公也必須求我,我沒什麼不甘願的。就連你也找了過來,我想,我們美人坊的名聲足以說明我真正的才華在哪裡,而我也運用得很好!”
冷冷的反駁。我對我的生活方式很滿意,並不想聽到別人來對我說三道四,即使是我的客戶也一樣。
“你所謂的才華就是這個?”李言德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微笑,嘲弄的看著他:“難道不是?我的美人坊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它的成就,也許你不以為然,但是我卻很滿意。”
“是哦,美人坊賺錢的效果確實很好。”李言德煩躁地敲了敲桌子,但是,他看了看我毫不在意的樣子,卻又笑了,“對,錢嘛。你能賺這麼多錢,也很不容易,難道真的是喜歡的事情做起來才會輕鬆點?說起來,除了宰相,你唯一能記得名稱的朝中官員,也只有戶部尚書了呢。是因為管財政的人,就比較會有好感?”
我不說話,只是笑。
“說到那個戶部尚書阿……”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的樣子,“記得你從國庫裡拿走的異色水晶就是他上貢進來的吧……?”
我心裡一顫,不由自主抓住了墜子。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事情似乎向著對我不利的方向發展了。
“朕想起來了,你不是說朕浪費麼?你知道為什麼這麼稀有的東西,朕卻把它放在庫房裡,即不拿出來用,也不賞賜人?”他笑著問我,眼裡卻有一些異樣的光芒,讓我感到心驚,“那是因為它是二手的啊!”
“二……二手……”
“誰不知道,這異色水晶是現任戶部尚書楊銘緣的父親,特地尋來作為最寵愛的小兒子的禮物。說到那個小公子,真是一代神童啊,叫什麼來著?是楊銘青吧。小小年紀,詩文就嶄露頭角,只是據說,唯有琴藝不能見人,呵呵,白璧微瑕,卻也叫京城的文豪大家們更加疼愛他呢。”他意義不明的看了我一眼,我的背後已經被冷汗溼了,“但是,幾年前,老尚書去世,沒幾天,府中就傳出小公子暴斃的訊息,說起來,當年可是轟動一時啊!市井上還有不少流言呢……比如說,小公子是老尚書的私生子,被老夫人害死之類的……”
“想不到皇上還有八卦的潛力……”我嘲諷的看著他,“有時間跟我談八卦,不如把你的摺子好好看看,或者,找我那個可憐的弟弟來探討一下你的那個行刺計劃……”
“不急不急,你不是抱怨我太摳門嗎?為了讓你為我賣力工作,有時候也需要給你一點點娛樂啊。朕可是很通情達理的。”他笑得無賴,“你不知道,當年那個小公子可是三千寵愛集於一身,可是,只不過傳出他的死訊沒幾天,就把他生前最喜歡的東西進貢到了宮裡,怎麼說,那家的人,還真是絕情絕義呢……”
“但是……人死了麼……東西留著,也是沒用……”即使是家人,又怎麼樣,對於沒用了的東西,是絲毫不會留戀的。我只知道,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證一定有用、不會背叛的,就只有錢這個東西而已。
“所以把朕這裡當成是垃圾堆?”李言德冷哼一聲,毫不掩飾他濃濃的不滿,但是更多的,卻是對這一切的蔑視,“親手把它送進宮的人,就是現在的戶部尚書大人。當年他疼愛弟弟可是出了名的,可是人一死,他的人情味也不見得比其他人多多少。不過也好,朝廷裡要的,可不就是這等無情無義的棋子?”
“這樣啊……”我點點頭,心裡卻說不出的通,“說的沒錯,我們美人坊做的也是無情無義只認錢的生意。”
“這就是你所頓悟到的啊?”他呵呵一笑,氣氛卻突然莫名其妙的緩和了起來。我完全不由自主地附和著笑,心裡莫名的鬆了口氣。
手中的硃筆一丟,在桌上滾了幾滾後掉下了地面,“咚”的一聲,就彷彿是他下一步行動的序曲,讓剛剛緩和的我,又心緊了起來。
我們做生意的人,從來都只認錢。
只要給了錢,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要做什麼、目的又是什麼,只要不傷害到我們的利益,給出我們滿意的價錢,我們就可以與對方做生意。
無論生意如何困難,或者不合心意,只要已經答應了,我們便會做到。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完成生意,順利拿到錢。
所以,當我被李言德那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干擾得十分壓抑的同時,卻也感到好笑。我是什麼人?我是創立了美人坊的人。在我面前,金錢以外的任何東西,都不能動得了我分毫,無論是他循循善誘中的權勢,還是他即將想暗示的什麼……
但是,我的心情仍然是緊張的。
屏息著,注視著他丟下筆,注視著他站起身,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所有的動作,都在向我傳遞著危險的資訊。及其優雅而熟練的,他從一堆堆的書籍畫卷中取出一個卷軸,裝裱的精緻,卻也嶄新。
他故作瀟灑的向我露齒一笑,一口陰森森的白牙向我預示著他的狼子之心。即使預感到接下來的會是對我不利的事,但滿懷的卻是那興奮又期待的緊張。我冷哼一聲,也罷,看看他還有什麼把戲,我不認為還有什麼東西,能影響到現在的我。
他打開卷軸,不以外的,裡面是一幅字。如我所料,是那早就被我拋在腦後的“招才進寶”的字。
“皇後來欣賞一下這幅字,如何?”我嘻嘻笑道。
我禮尚往來,亦回他笑顏,卻不發一語。
他明瞭我靜觀其變的想法,指尖輕撫著字的表面,淡然道:“青陽的墨寶,若是由那些書法大家們來鑑賞,恐怕也只有一個好字了得了吧。”
“多謝皇上。”我口不對心的應和著。
李言德也不計較,目光只是柔柔的放在字上,喃喃道:“一氣呵成,筆墨縱橫,方圓兼濟,貌似狂放不羈,卻又暗含秩序……曾經,朕那號稱天下第一的文采逼人的太傅也這樣讚美過一幅字。那樣的字,曾經風雲一時,即使當時朕的年歲不大,卻也對這樣的字印象深刻。”
“能如此叫人讚歎的,恐怕是不得了的好字把!能與之相比,青陽真是惶恐了。”我淡淡的說道。
“確實是不得了的好字呢。”李言德一下笑逐顏開,似乎有著極大的喜悅似的,“當朕知道寫出這樣一手好字的人,竟比朕年少的時候,朕對他便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連宮裡都常常能聽到他的事情,詩啦,書啦,畫啦,都傳的神乎其神的,連太傅也讚歎不已的少年究竟是怎樣的人呢?我漸漸的由興趣轉成了憧憬。我想,有一天,他會像所有學子一樣,考中科舉,親自走到朕的身邊來吧。每天都這麼想,這麼希望。”他臉上洋溢著夢幻般的幸福的表情,但下一個瞬間,卻變得猙獰起來,“但是,突然的,居然說他死掉了。真是可笑啊,默默的憧憬著,連見都沒有見到過。不似宮外的人,朕只能捕捉到隻字片語,但是卻小心的維護著那種等待的美麗感覺,竟然告訴朕,名震一時的神童,莫名其妙的就沒了!”
他笑了一聲,接著說道:“剛沒了戶部尚書,我國未來最有潛力的人才也沒了,更不用說朕一直以來的關注也化為了流水。這些人,一定要把朕的王朝掏空嗎?”
“市井流言,總是不可信的。小公子的事情,只是無謂之人編來自圓其說罷了。世上已經沒有戶部尚書家的神童了,這一點,皇上不是知道得比誰都清楚麼?”我說得淡然。
“沒有了?”李言德皺起眉頭,似乎對我的說詞很不滿意,“可是我終於又看見他的字了啊,你看,就像我所說的,他會來的。”
“是嗎?”我笑著湊過頭去,看著那字,“其實寫得也不好看,字這東西,認得出就好了,寫得漂亮只是空有其表,既比不過饅頭能填飽肚子,也比不過刀劍能躲避殺身之禍,更比不過金錢,能讓自己逍遙快活。”
李言德愣愣地看著我,我卻滿眼的溫柔笑意,伸過手,想要摸上那裝裱得好好的字:“我是做生意的,但卻不是做買字的生意,我們的合約上沒有這一項哦,我要收回。不然,這幅不太滿意的字,就讓我撕了吧。”
李言德雙手一合,身子一側,把字收到身側。在轉過臉來的時候,剛剛的失魂落魄卻已經不見了。
“你真是絕情。”他說,“當年傳說的可人樣子呢?”
我笑容一收:“皇上,青陽不想在現在,把寶貴的時間花在談論一個死人的身上。”
“啊……是死人呢……曾經,他是朕的憧憬,朕以為他會是朕最好的朝臣。”
“皇上,就好像你從沒有見過楊銘青一樣。你所有對他的認識都是道聽途說罷了。我想,若是他沒有死,恐怕是絕對不可能成為你的朝臣的。莫不說他本人沒有這個心願,父兄也不捨得,更何況,十多歲的孩子,能夠面對滿朝的老人嗎?”我冷冷的說著。
他一愣:“哼,不捨得……一個撒手不保護他,一個沒有能力保護他。現在的戶部尚書,也只能薄情地把他唯一留下的東西送到朕這裡來。真是沒用!”
我已經坐了下來,李言德東拉西扯出來的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遠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一瞬間,我就沒了興致,又投入到了美人坊的工作之中。
他的話,他的失魂落魄,我都看到了,我也都知道,那是他想看看我的反應。他求助於美人坊的時候,怕是沒有想到會有著驚喜吧?並非是我不謹慎,只是,我並不把它當回事罷了。
“你對錢是這麼執著啊……從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竟是操縱了整個美人坊的人。直到見了題字之後,朕吃了一驚呢。”
我笑。
“只要皇上還記得我們的工作關係就好。我一定會讓你滿意,只要你不再增加我的工作負擔。關於雲妃的事情,我會盡快辦妥。”
李言德不是很滿意我公式化的口吻,但是,事實卻就是如此,他找我時的初衷也只不過就是如此。“那……你儘快。”
我點點頭,隨意的收拾了一下桌上被我胡亂散著的紙片,我起身,便要離開。
在方才對應田嵐的鬧劇之中,李言德的自信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如今,他果然是沒事的,即使被我壓榨得丟了御書房的使用權,但,被纏得無法忍受先撤退的是我。
但是,我還是收拾著我的東西。商業機密呢,絕對來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他看著我收拾,沒有阻止。卻冒出這麼一句:
“戶部尚書萬一不是被牽連的……”
“跟我無關。我是青陽,現在是皇後,宰相之女,田嵐的倒黴姐姐。等做完這筆賠錢買賣之後,我又是逍遙自在一代傳說的老闆。你們朝廷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別來負擔我寶貴的頭腦。”就是,有了那些多餘時間,憑我的手腕,又不知道能進帳多少……
一堆的東西捧在手上,離開。
末了,李言德終究還是憋不住。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楊銘青!”
悄悄的,我嘴角彎起。呵,沈不住氣了,心照不宣這麼好的手腕,他竟然沒有學會。
“這個樣子,不好嗎?”
人已離開,只剩下我的白眼和這句輕飄飄的話,留給他。
門闔上了,我看見門口的環兒,竟激動得不能自已,連忙把東西扔給了她,留得一身輕鬆。
門後隱約傳來淡淡的低語,是什麼呢?似乎包含了點點哀傷……
“走了走了!”我故作鎮定。
環兒與那堆紙戰鬥著,跟隨著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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