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水湄作別後,苒風左右打理一番。待一切妥當回到樓上,推開門後,竟發現那清離半躺半依的靠在床頭,衣服扯的半開,袖子擼起,與格完全不符的硬朗面容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緋紅,屋子裡的酒香瀰漫肆意,令人沉醉忘歸。
不過一向清醒的苒風自然很清楚這種人叫什麼——醉鬼。
佇立半傾,仔細的看著眼前這號稱“倜儻玉樹臨風”的人,卻怎麼也看不出半分端倪。
心底不僅一嘆,有些為水湄惋惜。
不過惋惜雖是惋惜,休息才是眼下的正事。
“怎麼,沒醉死麼?”苒風信步走上前去,沒好氣的道。
再不把這霸佔床鋪的傢伙弄走,怕是今天也不用睡了。
“哪能,……恩……我……我這還等著洞房花燭呢。”清離聲音帶著醉意,話卻說的如清醒時一樣,完全沒有正經。
苒風臉上一陣晴不定,沉默片刻,啟齒諷刺道:“哦?醉成這副德行?你還洞房的成?”
“誰說不成!!想當年本少給青樓的姑娘們描眉點唇的時候,哪一次不是九分醉意一分清醒,拿娘早晨還不是一口一個爺的挽留,哎哎哎,對對,你這種大俠當然是不知道,恩,那時還不知道你在哪裡混呢。這大江南北,就是塞外,哪樣的美女我沒見過?”清離開始賣弄他的光輝過往,話鋒一轉又道:“怎麼,是迫不及待的要從了本少麼?”
還真沒想到,還真是個流連花叢的高手!!心裡隱隱一絲惱怒,聲音也當下更冷淡了幾分:“哼,不必了。你是千人倚萬人壓,可是在下不喜歡失了貞潔的殘花敗柳,現在,清離公子可以移駕了!”說話時已經走到了清離身前,伸手想要把這班長床鋪的傢伙拉走。
這件事過去很久後,苒風還一直耿耿於懷,他曾經深刻反省自己,如果當時不是用拉,而是直接扔出窗外就不會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石破天驚的一句“殘花敗柳”,竟沒激起床榻上人的反駁,反而晃了幾下,接著傾身倒向前,眼看就要跟大地親密接觸了,苒風這才急忙伸手去扶。可是他一時之間忽視了那人的沉重身軀,一個不穩,空中轉了個身,竟被直直壓倒在床上。
此時的苒風也忘記了還有“武功”這種東西,只是憑著本能掙扎了幾下,而身上壓著的人竟伸出手鉗制住苒風掙扎的胳膊,抱的更緊。
苒風一陣臉紅,慌亂中又胡亂掙扎半天,然而身上的人依舊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左右折騰一番,終究是宣佈放棄。-------畢竟也連日奔波,確實有些乏力。
平靜下呼吸的苒風,越過清離的肩膀望向屋頂上繁複的花紋,思緒卻難以撫平。
身邊傳來的濃郁的酒香令人仿若夢中,而從那人身上放傳來的溫暖,更是……
這些年來,他還不曾與人如此親密--------除了一向獨來獨往,他也不會准許誰近到他三步的範圍內,然而這個人,一次又一次的,越過自己的原則界限。
如果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意外,……可是,不可能一切都是意外!
他……終究還是不同……
苒風的臉上浮現了幾乎從未出現過的溫柔;“清理?”他輕聲呼喚。
半晌,無人迴應。
終究,還是醉了呢……苒風心裡暗笑,轉頭,正對上這那已經陷入夢鄉卻一臉人畜無害的罪魁禍首的臉。
然而,這個處於睡夢中的人一如往常的風格,僅用一句話便將一切美好打碎————————
“水湄,恩,這次的枕頭好……暖和…還能動…就是……有點硌……你個偷工減料的……居然欺負我……”
………………
“清離!!”臉上的溫柔於瞬間變換,苒風頭冒青筋,手指發顫,心裡已經用了八十一種方法將眼前的人殺死。
“你給我等著……”
就在苒風幾乎爆發的時候,又是一聲呼喚。
“苒風……苒風……”
所有的怒火,就這麼在這話語中突然熄滅。
罷了……
緩緩的閉上眼睛。
此生怕是除了今日,便在沒有機會了吧……
清晨之時,睡得舒爽萬分的清離自朦朧中醒來,睜眼,便發現眼前的清雅面容,低頭一看,見苒風身上只有一件深衣,而且似乎是經過什麼掙扎拉扯一般,皺的不成樣子,最要命的是,自己還大模大樣的雙手緊緊環抱著人家的腰肢,還把人家壓在身下!
看到這番景象,清離不是不心神盪漾,只不過是恐懼更佔了上風。
他混跡江湖多年,自然懂得男風是怎麼回事,這一想到可能發生的情況,接著便是瀑布的冷汗流下,恍然有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我……我……我不是酒後亂吧!!!!!!!!!”清離帶著絕望的自言自語道。
他雖然嗜酒,但酒量並不怎麼驚人,並且每次醉酒,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點什麼,這不是他懷疑自己,而是前車之鑑太多————第一次的醉的時候拆了人家墨香居三層樓,害的那些個正在接客的姑娘門衣不遮體的在寒風裡凍了半宿,而那溫香暖玉變當即便成了荒郊野合,雖然事後他解釋說那樣做的原因是更方便大家吸取日月精華,享受新的境界,不過依然被永泰城所有青樓拒留;第二次醉酒,跑到人傢俬藏名酒的酒窖裡,喝了個天翻地覆,被酒館的人追了一個月,害的他幾日只能躲在破廟裡,出門還要遮遮掩掩,狼狽堪比過街老鼠;第三次更離譜,醉了後走錯了房間睡錯了床,起床後赫然發現身邊正有人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仔細看去才發現竟是一醜若無鹽滿身橫肉的女人,他立刻回想起這好像就是昨天人們提起的街頭買辣椒醬的王寡婦,而可笑的是那女人居然指著床上的一灘紅非說自己清白之身已經給了他,逼迫自己娶她,清離公子是誰啊,他一眼就看出那紅的色澤絕對是自家生產辣椒醬的紅油,於是用了下賤到連自己都不齒的一招————“,你閉上眼睛,我給你個驚喜。”然後在難婦滿懷憧憬的閉眼噘嘴之刻藉機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身後,自然是河東獅吼……
而今天……
會被殺死……一定會……天啊!!!!!
不行,逃走!一定要逃走……以後……以後更名改姓……可是……這是不是要負責任啊……這…………
就在清離完全沒了思緒的時候,熟悉的帶著諷刺的聲音再耳邊響起。
“放心,在下沒有趁人之危,當然,你也沒有讓人要趁人之危的資本,不過這筆帳我們以後可以慢慢算。”床榻上的另一個人竟然也已經轉醒,推開清離緩緩的坐起身來,道“別發呆了,時候不早,快點離開吧。”
最後一句,已經是顯然的轉移話題了----他又何嘗知道如何面對?
苒風轉身背對著清離,用背影掩飾自己的慌亂。
好在清離那時心思亂了一團,沒有多想,只是知道苒風不會把他大卸八塊,便也連忙起身。
兩人休整一番,便告別水湄上路了。
大漠的清晨,滄桑中帶著一種剛勁的美感。清離跨白馬,著迎著朝陽,意氣風發,不禁開口吟道:“御馬行風傲天狂,一日千里赴寒江,人生能得幾十載?我自長歌笑玉皇!”
笑玉皇?
苒風心裡一陣複雜。
為了一朵蓮花,你日夜奔波,為討歡心,你能縱馬天涯,清離,這就是你的生活麼?
你想做什麼,便想做什麼,也許哪日你拼了命,也不過就是為了一罈五十年陳釀。
清離,你活得何其瀟灑,活得何其快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正因為你身無所繫,衣食不缺,才能如此;你有沒有想過,那流離失所的難民,即使看見那藍山雪蓮,也不會比得上撿到半塊餿掉的饅頭來的激動;你可曾想過這天下,這蒼生?
所以,我才恨那些什麼隱士高人,你們嘲笑蒼生膚淺日日奔波,笑千古帝王夜夜操勞,又可曾想過,如果每天都掙扎在生死線上,他們如何像你們一樣詩詞歌賦附庸風雅??笑玉皇,你們又有什麼資格笑玉皇?
清離,為什麼,你就是不懂呢……
苒風想至此,也是開口吟道:“皓雪連山朔風涼,河骨無定血千觴,人生能得幾十載,我自剖心為滄桑!”
清離聽罷愕然回首,對上那冰冷的眸子,終究無奈的嘆了口氣。
惡迴圈,真的是惡迴圈,每次只要說到這裡,之前一切的美好便不復存在。
終究你我的觀念不同,終究還是同歸殊途。
你兼濟天下,我獨善其身。
兩者,不能相容。
“時間已經不早了,你我耽誤多時,也應該回邊關了!”冷冷的話語已經昭示著此次塞外旅程的結束。
“罷了,隨你吧。”清離默然的低下了頭。
兩人提起不快之處,皆是有些尷尬,歸程的路沉默的很多,日夜兼程,終於已經回到了離邊關不遠的山林。
突然,山林一陣異動,仔細聽來,竟像是軍隊行走之聲。
苒風與清離立刻下馬躲到叢林裡,果然,不久之後,一隊吐穀人馬走來。
人數並不多,大概五十左右。
“好了,天色已晚,兄弟們今夜就此露營!”
“唉,累死了都要!可這路程還有一天多,唉……”
“二殿下就是好心,這仗跟咱根本沒關係,難得落個清靜,卻還非要摻著混水,大殿下有十萬兵馬,還怕區區兩人?”
“哎,不可輕易下定論,我聽說是大皇子雖然兵力眾多,但是親信部隊並不多,很多是周邊部落俘虜來的,還有三皇子的一部分人馬!”
“啊?有此等事情?那軍隊能信的過麼?異族的先不說,就那三皇子的人,指不定安的什麼心!”
“所以啊,這十萬兵力各自有主,根本不夠齊心,能有幾分戰力,還難說呢。”
“還有那兩個人,訊息說是不可小視的人物,甚至可以影響戰局,務必要我們通知大殿下堤防。”
“看看二殿下,大公無私,謹慎入微,值得我等賣命。”
“那可不,說來說去,還是咱二殿下最關心百姓,不老想著政權奪位!”
“那是……”
……
暗處的兩人聽到,默默的對視一下。
“咱倆的功夫有這麼糟糕麼,來了這才多久,便被發現了行蹤。”清離也不慌張,戲謔的密語傳音道。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做下的孽,還好意思說?果然是臉皮厚過城牆,刀不入。”
“行啦行啦,這關頭了,你說怎麼辦吧。”
“不管怎麼辦,不能讓他們順利送到訊息。”
“那好,準備動手?”清離拂拂袖子準備起身。
“如果你想我們一路被追殺到邊關,請便。”苒風冷眼。
“那你想如何?跑到他們前面挖陷阱麼?”
“清離公子果真是好計謀,請吧,不送!”
“哎呀呀~不要這麼嚴肅麼,好好,你說怎麼辦,我聽就是。”清離終究還是屈服在苒風的“威嚴”下。
“清離”苒風鎮靜道:“大家雖然立場不同,卻都是為了國家,天下蒼生都是活生生的生命,何況聽來那二皇子也是個磊落之人,如此便不必趕盡殺絕,只要困住他們就好!”
“困住?”清離半須疑。困住一個兩個還行,五十個,不免有些勉強了。
“我自有辦法,你給我起來幫忙!”苒風命令道。
“你這也算要人幫忙的語氣麼……”清離不情願的嘀咕著起身跟上前面的身影而去。
苒風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佈一個小小的陣,利用玄術將人困在裡面。一個佈陣加上迷霧的輔助,能維持三天多。而這一路上,尤其是今日,已經隱隱聽到各種號聲,不出意外,怕是就要開戰,如此一來,即使他們訊息送到,也是五天後了,等仗打起來,他們的訊息便也沒什麼用處了。
畢竟,戰場上,沒哪個主帥會臨時因為兩個或有或無的人改變戰略。
“如此一來,便可放心,即使五日仍舊未開戰,我們也可以暗地告訴符諳多加小心。”
清離點了點頭道:“真沒看出你還懂玄術。”
苒風冷笑“自然不能如你一般這麼登不上臺面只知道挖陷阱!”
嘴上爭鋒不讓,手上兩人卻配合的異常默契,不多會兒便大功告成,然後,兩人便跨上馬,絕塵而去,只留下塞外那如幻的異域美景。
飛馳中,苒風回頭望了望,終究又回過了頭去。
塞外是一場不能夢迴的夢,如今,夢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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