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卿一直覺得奇怪於六合在府中的地位。
他一直以為六合是管家,然而這人終日能在他身邊便在他身邊,極少見到他出門的時候。
那麼是家主?可以六合對他提過的李家太爺爺的行事,也不可能將一個偌大家族的產業,交到一個連族譜都上不了的人手裡。
看那個所謂李相宜表兄那些人對六合的態度,明顯是畏懼的。
既非管家,又非家主,卻有著叫李家上下對他恭敬畏懼的能力。
這個六合,到底是怎樣的人物?
蘭卿著實不解。
雖然六合待蘭卿的確溫和有加,大大小小的事情照顧得妥妥貼貼。以至於蘭卿原先以為這人是自己的貼身小廝了。
但一旦六合面色沉下來,蘭卿就覺得心慌不安。這種不明緣由的情緒,一度讓蘭卿暗裡對六合極為忌憚。
可看著六合對自己噓寒問暖,好得不能再好了,蘭卿也就慢慢將這種忌憚放到了深處。
兩人大部分的相處皆是在書房內相安無擾。
直到這天,六合忽然從他那堆帳本里面抬頭來,將蘭卿從書本里拉了出來,“你身子也好了不少了,這些事情該你接手了。”
蘭卿甚為驚訝。
他?
翻著手下的帳本,六合在一旁將這些日子以來各處分家的收支,各地商行的財務,一一簡略明瞭的說明。
這李家,的確稱得上是富足了。
便是在西邊不算富裕的同城,鋪子少說也有二三十家。更遑論現在他們所在的登川,更加是商鋪連綿,在登川絕對是說一不二的大戶。
登川原先實是個小地方,後來漸漸富達起來,有些時候便是皇城的有些個大商,到了登川也算不得是多麼富足。
其中商戶的實力,可見一斑。更遑論,是登川首富的李家。
六合慢慢給蘭卿講了一遍,頓了頓,“你身子才好,本來是不該對你要求這麼多的。但我得了訊息,估計最近會有戰事。”
蘭卿立時就轉頭看他,“不該啊……”
六合唇角扯起一個譏諷的笑,“有什麼不該的,當權的哪裡管你百姓那麼多。這場仗,估計他們早就想打了。”
蘭卿皺眉思索。
今上雖然不是什麼明君,但好歹不昏庸,加上朝中幾名老臣得力,天下不大安但也算是太平。何以忽然要起戰事?
頭中一轉,“是,要跟喬國打?”
六合合上賬簿,扔到一邊去,“除了喬國,咱們這國君還能跟誰有過節?紅顏禍水。”
蘭卿不語。
喬國國主跟本國國君一向不和,六合所說的紅顏禍水更是矛盾焦點。
喬國白梅——白袖雪之名,周圍數國皆是知道的。只是本該入去喬國後宮,後頭卻到了本國,做了今上的寵妃。兩國之間難免就有了不快。那喬國國主,偏生說什麼對白袖雪是情深難忘,同今上的爭執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了,兩國互通陛下旨意的使節數十年間一直奔走兩國之間,沒得停歇。
“對我們影響大嗎?”
蘭卿又不是無聊的百姓,整日關注這些恩怨情仇,六合自然也沒這般無聊。
他們是商人,首要考慮的,還是利益。
六合點頭,按住眉心,“防線的設定,估計會把我們東邊這塊劃去不少,到時候線路阻斷,這其中損失不可小看。你也知道東邊一直是我們的重點,弄不好就大傷一次。”
他言語雖然平穩,但面色難掩疲累。
“沒你在旁邊,我一個人確實有些乏力了。這本家也就你還能跟我一起了,分家的那些人要過來也得要幾天,手下的人吵了幾天都拿不定主意,煩得很。”
蘭卿心中一動,說不出的滋味。他還沒見過如此疲憊外露的六合。
原以為此人輕輕鬆鬆,雖有些小忙,但也是清閒。哪裡想到此人還有著這般負擔。
“你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想法子。”他不由放緩了語調。
六合搖頭,端起擱在手旁的茶盞,喝了一大口冷掉的濃茶,“越早下決定,損失就越少。轉移的好了,我們還能大賺一筆。”
說是這麼說……
蘭卿看著頭擱在自己肩膀上,已然熟睡的六合,哭笑不得。
想來是真的累壞了。
從他醒來到現在少說也有一個月了,每日悠閒自在,卻從沒想過是六合拿什麼換來的。
每每見到六合在書案前,埋身在一堆堆的書冊後面,心裡只覺同自己無關,秉持著那點警惕之心,從不去過問。
而六合這人竟也也就保持緘默,足足讓他輕鬆了這個月。
雖然不記得自己原來竟跟六合是共事的關係,還得六合如此信任,但現在並不是想小事的時候。
蘭卿不免看了六合一眼,這一看就有些停不住,又看一眼。
以前怎麼沒覺得六合長得這般……這般好看?
初時睜眼見到只感到清秀,後來見六合為人,慢慢覺得此人沉穩深沉,就連面容也變得沉實硬朗。
現在這人靠著自己肩膀,不需要怎麼低頭就能看見他合著眼的樣子,睫毛投下扇形的陰影,鼻樑挺拔,薄唇微抿,呼吸之聲近在耳側。
呼……
吐出的氣息一下一下,似乎撩在他心上,癢癢的,熱熱的。
蘭卿忽然覺得心猿意馬起來。
想什麼呢,真是。趕緊看完這些想想辦法才是!
慌忙拿起帳冊認真看起來的蘭卿,並沒發現肩上的六合微微掀起眼簾,眸子往他這邊掃了一掃,復又合上,嘴角不為人察覺的露出一絲淺笑,迅速消散。
這次,六合是真的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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