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沒和你提過了,來,坐下。”
林楠這次聽話的到下首坐下,道:“陛下和我父親……嗯,熟識?”
李熙目中露出悵然之色,默然片刻後道:“我們原是布衣之交,那個時候,我只是親王府的次子,連世子都不是,他是個應試的舉子,風流俊雅,才華橫溢……”
似乎並不想多提當年之事,頓了頓,道:“你出生之時,你父親便替你想好了名字,林逸,安逸之逸……當時我夜訪林府,他滿心歡喜的向我報喜,我卻說,林逸不好,不如叫林楠。楠者,童童若幢蓋,茂葉美陰,幹甚雄偉,高者十餘丈,巨者數十圍。氣甚芳香,紋理細密,為樑棟器物俱佳,遇火難燃,經水不朽,蓋良材也……”
“你父親並不同我爭論,只沉默許久,問:‘可是聖旨?’我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最後我們不歡而散。”
“後來雖他按了朕的意思,叫你做林楠,我卻知道,他心中有了芥蒂,這已是第二次。”
林楠被稍稍驚悚了一下,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便宜父親身上,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
只聽李熙繼續道:“第一次是科考之時,他原不知道我的身份,對我說,他是衝著狀元和榜眼來的,旁的不要。我原笑他自大,他說非是自大,而是狀元或榜眼,大多是留在翰林院做編修,那地方既清貴又清淨。若中了旁的,免不了蠅營狗苟,諸多麻煩。我說,若是萬一中了探花呢?他道,這還不容易,我朝多少進士謀不到實缺?不少他一個。他頂著一個探花的名頭,旁人也不敢輕賤他,做什麼不比做官好?”
“後來科考完了,他果然便是狀元,我對主考官說,探花郎名號風雅,不該給個老頭子,定要找個風流俊俏的少年郎才好,於是將他的名次壓了兩名,又硬給他授了官……”
李熙說完,長嘆一聲,道:“那時,我只知道自己初初登基,諸事不順,他和我關係既好,就該為我分憂才對,全然忘了人各有志這四個字……這般雖得了一個可以信任重用的大臣,卻失了一個知己至交,也不知是值還是不值。這十多年來,想起往事我每每自問,依然得不到答案,但心中遺憾卻日甚。”
林楠安靜聽著李熙的話,很難形容心中是什麼感覺,卻聽李熙淡淡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告訴你這些?”
第37章
林楠心知大概和自己這段日子的作為有關,口中卻道:“學生愚鈍。”
李熙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默然許久,像是忘了方才的話一般,問道:“朕記得你記事起便住在江南,那地方如何?”
林楠道:“江南好。”
“哦?”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江南風光之旖旎,天下少有。”
李熙動容道:“磐兒說你隨口便能成詩,朕原還將信將疑,原來竟真的出口成章。難怪你父親他總是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
林楠低頭不語。
李熙嘆道:“江南好,也難怪他會流連忘返。”
又道:“你來京前,你父親可有什麼交代?”
林楠回道:“父親說,讓我在國子學好好唸書,儘快考個狀元或是榜眼出來。”
李熙沉默下來,道:“你父親是要讓你彌補他當年的遺憾?”
林楠老實道:“不是,父親希望我考個功名,有了立身之本,他好安心告老還鄉……”
李熙失聲道:“告老還鄉?”
三十出頭就告老還鄉的話,這朝上只怕一個官兒都沒了。
林楠道:“父親為人懶散,比起屹立朝堂,他更喜歡遨遊於湖海之中。”
李熙嘆道:“是朕拘了他。”
林楠道:“陛下不需如此,父親不喜將自身的際遇委過於人,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否則掛冠而去在本朝乃是佳話。”
李熙陷入沉默之中,半晌才道:“你父親手中有秘折直奏之權,風物人情,家長裡短,儘可言說,但這些年,他的秘折中從無半句私事,只除了數月之前,他說了你的事。”
“他說你被陷入獄險死還生,以致性情大變,讓他痛悔不已,又說給你教書的先生頻出意外,不得已準備送你進京,讀書上進什麼的都在其次,只要你平平安安他就再無他求。”
頓了頓,又道:“你父親向不與我說家事,此刻說起你的事,不無託付之意,是以不管你願不願意,朕都要將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話到此刻,才終於說到正題,林楠一時無語,早知如此,他折騰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麼啊,直接讓林如海寫信,點醒這位責任感爆滿的皇帝陛下不就好了?
口中道:“當初江南事了之後,父親曾嘆息,若非皇上隆恩,也不會容他這般胡鬧。”
李熙默然不語。
林楠道:“聽說國子學招收生員考核甚嚴,許是父親擔心學生不學無術被拒之門外,想讓陛下通融一……”
李熙搖頭失笑,打斷道:“你性情大變之前是什麼模樣兒?”
林楠微微一愣,這話讓他怎麼回答才好?無奈道:“說實話,學生並不覺得自己變了多少……”
李熙頷首道:“朕也覺得應該如此……你的性情和模樣兒都像極了你父親……”
笑道:“一曰獨善其身,二曰不到黃河心不死。”
林楠頓時黑了一張臉,知道今天自己只怕是難以如願了,果然只聽李熙道:“你在京裡鬧出的事兒,朕已盡知。喝花酒也好,冰嬉也罷,你的意思朕明白,但是朕卻不能由著你的心意來。”
林楠張張嘴又閉上,這位雖然態度隨和,但畢竟是一國之君,手握生殺予奪大權,誰知道他和自己父親到底有多大的交情,能容忍他到什麼地步?
再說,皇權在上,和皇帝談交情,那是嫌命長……林如海之所以這些年躲得遠遠的,只怕也是為了避免和這位皇帝陛下論所謂的“布衣之交”。
人常說遠的香,近的臭,這句話卻是話糙理不糙。
只聽李熙繼續道:“朕有六子,長子即太子已經過世兩年,剩下五子。二子為穎妃所出,四子的母妃是貴妃張氏,還有三子皆在皇后名下……朕額外加恩,許你任選一人,為其伴讀。”
林楠不假思索道:“陛下,殿下們學習的,乃是治國為君之道,只怕於學生無用,學生還想要金榜題名呢!”六個皇子中選一個?他又不是嫌命長了……
李熙搖頭失笑,林楠的拒絕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是想不到這小子說的這般煞有其事,彷彿真擔心做皇子的伴讀耽擱了他的學業一般,笑道:“罷了,你既不願和他們參合,我也不強人所難,你便去和磐兒作伴就是。”
輕嘆一聲,道:“磐兒是我的長孫,故太子的獨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