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
這是世間唯一有機會能打敗他的功法,南燭不敢輕視,於是心生一計——
故意吐露不悔修煉三殺功,讓宋離知道不悔走火入魔,這二人情分這麼深,宋離肯定不會置之不理。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順利。
宋離自毀修為化去不悔體內邪氣,大乘寂滅,這世間,他再無敵手。
南燭看著宋離,難掩目中惋惜之色,嘆道:“值得嗎?”
宋離瀉了功,身上無力,只能任不悔抱著,想出聲反駁,卻被不悔捷足先登。
“值不值得,不是你這種人能懂的。”不悔赤紅著一雙眼,像極了磨好爪牙的野獸,隨時準備撲上來撕碎敵人:“你,不配提感情。”
“感情?”南燭輕蔑道:“知道你為什麼會輸麼?因為感情,它是負累,是罪過,是一切錯誤的源頭。看看你們如今的樣子,一個散盡半生修為,一個很快就要被我結果。這就是你們所珍視的感情,帶給你們的回報。”
“誰結果誰還不一定呢。”不悔諷道,把宋離抱到一邊。
宋離使勁兒拉住不悔的手:“不悔……”
“等我回來。”不悔理了理宋離垂在臉側的白髮:“這次保證不騙你。”
天邊烏雲翻湧,厚厚一層壓的極低,好似伸手就能觸到。
剛被主人改了名字的“上邪”劍從鞘中脫出,透明劍身宛若冰魄,和劍柄上綴著的流速劍穗交相呼應,冷到了一處。
唯有劍身上一道細長的紅河蜿蜒盤踞,留下一抹炙熱的血色。
從前不悔看那劍上的心頭血只覺無比刺目心疼,但今日再看,那一條竟似月下老人手中的紅線,早不知在何年何夕就將他和宋離牢牢地綁在了一處。
修長的手指擦過劍身,彷彿透過這層冰冷觸及宋離那顆跳動的心。
那是為他悸動、為他輾轉、為他放棄一切的心,他絕不可能再辜負。
眸光驟然銳利,不悔一個飛身馳騁而去。
上邪毫不客氣的砸上笞骨,“鋥”的一聲,尖銳刺耳。
不悔和南燭似虎狼般寸步不讓,針鋒相對的急於劃出自己的領地。
內力灌於劍身,垂下的穗子震動不息,上邪染上細碎的光,又很快被大作的邪氣破開。
南燭一掌揮過來,不悔敏捷閃過,強勁的掌風撲了個空,打在木製的船身上,一陣劇烈的搖動。
不悔踏上飛來的木屑,執劍挑開,輕盈飛屑被注了力立刻凌厲起來,若刀劍唰然刺去。
南燭隨手一劃,泛著黑氣的屏障擋在身前,木屑擊上,化作齏粉散於天地。
不悔握緊了劍柄,銀色劍光斬落,黑煙破開一道細小的裂縫,光芒從外鑽進去,撕扯般拉下,不悔一個旋身緊跟過去,劍氣奔湧似一道驚雷,自遙遙雲端陡然劈下。
南燭抬手格住,反身迎上。
不悔卻倏然慢下動作,劍光漸消,鋒芒亦收斂許多,只餘一縷寂寥清輝,似漠上一彎孤月,映天地累累黃土,宛若紅塵十丈唯有蒼茫。
現在,此刻,不悔才是真正的孤注一擲。他沒再給自己找諸多借口退路,滿心滿眼只有一句同生共死。
他不肯再獨留宋離一人於這漠然人世沉浮,是他親手將宋離拉出萬丈深淵,也當親自陪他嚐遍所有人情美好。哪怕敗了,也不過是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兩強相遇,怕的不是對方武學在自己之上,而是對手什麼都不怕。
不怕輸,不怕死。
他抱著無畏的信念而去,招招式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此堪稱無人可敵。
山河震動不休,無形氣浪直衝雲霄,不悔豎劍閉目,身前環了一圈澄澈劍影,每一柄都綴上最浩然的劍氣和最純淨的流光。
再睜眼,不悔漆黑的眸子透著光,若漫天繁星,似九曲銀河,天下最璀璨的光芒也不過如此。
他抬手,劍影隨之旋轉,起初很慢,愈漸加快,至頂峰劍光耀眼奪目。
海浪奔騰,船身不住搖曳。
恍惚間,不悔似融入那紛繁劍影之中,轉而浮華散去,只餘一人一劍。
招式不再複雜多變,刨去從前零落劍上的瀟灑與肆意,像一桌佳餚去了五味,剩下索然無味,是飯菜最原始的滋味。
仗劍,躍起。
似有人站在身後攬住腰,手按在劍上,帶著他飛起,旋轉又落下。
“進左腿。”有人在耳邊說。
於是不悔邁出左腿,手腕翻轉,騰起又落地,舞出一個漂亮的劍花。
再回首,來時之路迢迢,大道歸簡,由盛極歸於沉寂。
是天地都靜了,川浪平息,烏雲散盡,隱隱有日光穿雲而來。
“咣——”
上邪斜斜探入南燭手肘與笞骨的縫隙之中,旋劍一格,砸在劍上。
他反手倒壓,輕挑出劍,分明未使多大力氣,卻生生將笞骨從南燭手中挑了出去。
樸實無華的劍招刺遍南燭身上各處要害,又留有餘地,只叫人受罪不取人性命。
終於落地,不悔的劍鋒抵住南燭,目中已無恨怒,只剩風捲雲殘過後的平靜。
一串鮮血自南燭口中流下,他不敢置信的望著橫在脖側的長劍,劍端染血,泛著寒光。
南燭機關算盡,去的了血蠱,改的了天命,敗的了大乘,卻功虧一簣,末了落了個天大的笑話。
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用最簡單的一招打敗了他。
天眼劍法第一式——問道於天。
宋離虛虛靠在船沿上,方才翻起的海浪將他後背打的溼濡,可他卻淺淺的笑著。
從前不悔在這招上總是練不好,他手把手教了好幾遍,不承想,今日竟以此敗了南燭。
恐怕將天眼劍法倒著打的,也就不悔一個了。
思及此,宋離臉上的笑意更深。
他正傻樂,遙遙瞥見天邊有人影飛來,定睛一看是舒乙。
舒乙本該穩穩的落在甲板上,想必過來的路上看清了底下的形勢,硬是趔踞兩步才站穩。
“你……”舒乙瞪圓了眼睛,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你這是……”
這人片刻前還精神奕奕的破了大乘,怎的頃刻便白了頭髮一臉憔悴?
宋離朝舒乙擺了擺手,懶得多說的模樣:“先管那邊。”
舒乙沉著臉往不悔那邊去。
不悔聽見聲音,餘光瞥見舒乙便收了劍,收劍前沒忘先點住南燭的穴道,以免這人又耍什麼陰謀。
“交給你了。”
不悔丟下一句就走,舒乙眼疾手快的接住南燭這個燙手山芋。
視線相接,覺得有些不太放心,又跟著在南燭身上要穴敲了幾下。
宋離看著不悔朝他走來,由遠及近,終是在面前站定。探出手,幾乎就要觸到不悔小臂上的傷口,又堪堪縮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