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簡約的裝修,客廳很大,也很冷清,周澤堯應該是一個人住,茶几和櫃子上都沒放什麼東西。
駱影突發奇想地脫了外套,斜靠在沙發上,平常被帶回來的人好像該這樣,但他只靠了兩秒就跳了起來。
操,後背真痛,剛才怎麼沒感覺到。
駱影伸手摸了摸被刮的地方,有點破皮,回去的路上要買酒精消消毒。
周澤堯在裡面幹嘛?
他肯定沒醉到認不清人的地步,駱影在心裡想,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周澤堯掏出一捆現金,扔在他面前說“這是你的代駕費”的景象。
駱影樂了,他一定會拿了就走。
周澤堯沒多久就出來了,他換了一套衣服,駱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可惜沒有看到現金,只有一個很小的藥箱。
“擦傷?”他問。
駱影沒想到這出,怔怔地點了點頭。
周澤堯低頭翻著藥箱:“衣服撈一下。”
駱影有點愣地伸出了手,摸到衣服下沿的時候突然像觸電般地縮了回來。
他的紋身。
雖然他不知道周澤堯記不記得,但他總會有些不自在。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弄吧。”駱影說。
周澤堯聽而不聞,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不用了。”駱影重複了一次。
周澤堯依舊沒有理他,一手拿著藥用棉籤,一手拿著碘酒瓶,抬頭一字一句地對著他說:“衣服,影哥。”
第八章
駱影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人,而對方也很有耐心地等著他。
這場沉默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駱影為了自己的秘密在堅持,而周澤堯為了不知道是酒醉的興致還是什麼在堅持。
最後駱影妥協了。
他掀起衣服下襬的時候,內心翻滾著不同的託詞,如果周澤堯記不得那本書,問起來他要怎麼回答,如果周澤堯記得那本書,他又該怎麼解釋。
說出來。
不想藏了就說出來。
駱影感覺自己又聽見了那個聲音。從上次從周澤堯嘴裡聽到“可惜了”開始,到那個人的側頸近在眼前的一瞬間,又到現下他選擇妥協的時候,他總是能感受到內心某處的火苗,它在誘使駱影,讓他衝動,讓他魚死網破。
“趴下。”周澤堯說。
駱影趴在了沙發上。象徵性撈起的衣服露出了短短一截腰。
周澤堯把藥棉放進了碘酒瓶裡,空出的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把衣服拉到了肩胛骨的位置。
駱影看著頭頂上的燈,知道現在自己的後背一覽無餘。他聽到指甲蓋與玻璃瓶抨擊的清脆聲,又無法動彈,只能焦慮地等待對方的發問。
但他沒有等來預期中的詞句,只等到傷口被塗上碘酒的刺痛與涼意。
他身後的人一言不發地在給他消毒,動作很輕緩,幾次按壓都收著力度,甚至貼心地用紙擦拭了旁邊不小心濺到的區域。但細緻到這種程度的人卻似乎對眼前的黑色粗體字母渾然不覺,除了問他痛不痛之外,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駱影突然想到,周澤堯好像從來都沒問過他任何生活中的事,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那種同學之間的寒暄。他似乎毫不關心自己的學校、生活和工作,從見面之後就表現得像他們是從未分離過的朋友。
“好了,但我建議你再趴會,還沒幹。”他聽見他頭頂上的人說。
周澤堯收拾著那個小藥箱,繼續開口:“你今晚要不睡這兒吧,太晚了這邊不好打車。”
“我明早要去車行。”駱影說。
“我送你啊。”
“你明天沒事做?”駱影發現這好像是他們為數不多的關於雙方生活的問話。
“沒,我要等周總回來之後才有事。”周澤堯提著藥箱進了臥室。
駱影抿了抿嘴,啊,所謂的資本主義。
等駱影坐起來的時候,內心仍舊有些不解。周澤堯充其量只能算得上隨性,但絕算不上是什麼彬彬有禮的人,他所說的很多話都會帶有隱藏的命令感。所以他不久之前的閉口不提,不可能是出於對隱私的尊重,只能代表他對眼前的景象沒有絲毫好奇。
周澤堯拿著一套衣服走了出來,遞給他:“乾淨的,但是可能有點大了,你將就穿著吧。”
駱影接了過來,聞到了衣服上的洗衣液味。
“你一個人住?”他問。
“嗯,前不久才搬過來的,”周澤堯想了想說,“偶爾段金會過來住。”
“只有段金?”
周澤堯微微笑了一下:“其他人說了你也不認識。”
這個人真是拉扯的高手,駱影心想。
周澤堯繞過他走到冰箱面前,拿出了兩罐啤酒。
“你還要喝?”駱影說。
“渴了,”他拉開一罐遞了過來,“我今晚喝得不多,身上的味兒都是被燻的。”
駱影搖搖頭。
周澤堯自己喝了一口:“從來不喝還是今晚不喝?”
駱影看了他一眼:“酒精過敏。”
“啊,那你在酒吧工作多受罪啊。”周澤堯說完,又回頭倒了半杯檸檬水,夾了幾塊碎冰,遞給他,“你喝這個吧。”
駱影接了過來,看著杯子裡的冰。
那天晚上,周澤堯看到他了。
加微信的時候,周澤堯也知道是他。
駱影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個謎。
“周澤堯。”他突然開口。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念出這個名字。
周澤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才慢慢放下杯子,看著他:“嗯?”
駱影看著面前的人,他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垂著眼眸望向自己,他的睫毛在光的映照下,每一次撲閃都顯得很多情。
每次駱影沉默的時候,他總是這樣安靜地等待著對方開口,似乎從不好奇他將會聽到什麼,或者說似乎從來都知道他會聽見什麼。
駱影心裡有一千個疑問。
對駱影好奇的人有很多,從高中開始,到大學,到工作後接觸過的所有人,每個人都很想知道,駱影沉默的嘴裡有哪些沒說出口的事,駱影聽過太多試探的話語,或者是直接的問句。
只有周澤堯沒有。他好像洞悉一切,又好像漠不關心。所以山水輪流轉,這個好奇的人終於變成了駱影自己。
但駱影隔了好幾秒之後,仍舊只是問了一句:“我睡哪兒?”
周澤堯沒有立即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才開口:“一主臥一客房,你想睡哪兒?”
駱影沒有遲疑:“主臥。”
“行啊,”周澤堯笑了一下,“影哥說了算。”
真的是迷幻的一天。
駱影穿著周澤堯的衣服,躺在了周澤堯的床上。他進臥室之後甚至刻意地望了望垃圾桶,沒有發現他想象中的東西。他貼近枕頭聞了聞,上面還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