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再往裡走時廚房和後院,有家禽和乾貨,廚房的廚子和幫傭還在,住店的客人照舊睡到日上三竿,讓幫傭把飯菜送到房裡去。
沈玉千看了一圈還是沒覺得哪裡不對,掌櫃的又是個紙人,完全問不出什麼,看著天光大亮,乾脆到廚房買了一碟小米糕和一碗肉醬,肉醬用來蘸昨天買的乾糧吃。
莫問和沈玉千都以為會去好幾天,乾糧都還有大半袋,為了不浪費只好繼續吃乾糧。
房間裡玄清和莫問在做早課,沈頊琇已經起床了,在洗漱。
沈玉千推開門,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又回身關上門才去給洗完臉的沈頊琇梳頭。
沈頊琇梳完頭和沈玉千一起坐到桌邊,莫問剛好做完早課,玄清還有一大段經文沒念完,幾人就坐著等他。
日頭升高,陽光從窗戶斜斜照進來。
莫問修道是戒口腹之慾的,只吃乾巴巴的饅頭,邊吃邊問:“沈公子,你剛剛在下面有發現什麼嗎?”
沈玉千搖搖頭:“沒有,莫道長,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再留兩天,等中元節百鬼出,一定會遇上一兩個知情的。”
“沒問題,不過,萬一沒問出來會不會我們趕去皇城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莫問道。
“那倒未必——”沈玉千嚥下肉乾,“之前我點的菜裡面有一道金鯧魚,這魚只有南邊有,是不會到江南來的。小二說是掌櫃的和上面有關係,什麼人才能發船出海捕魚還送這麼多到一家客棧?人不知道,鬼卻一定會知道!”
轉眼就是中元節,水鄉小鎮的人們會在子夜時分放一輪鞭炮,噼裡啪啦的吵死個人,按本地人的說法這叫驅邪,那麼多新嫁娘和新郎官要過橋頭,萬一出點什麼事誰都擔不起。
鞭炮聲不斷,沈玉千幾人都睡不著,乾脆出來撞運氣。
沈頊琇很困了,但是被吵得睡不著,趴在沈玉千肩膀上沒什麼精神,沈玉千輕輕拍小孩的背,慢慢隔絕沈頊琇的聽力,讓他眯一會兒。
從街道走到河邊,鬼影都沒見到,鞭炮聲終於慢慢消下去,吆喝聲忽起,人們開始放第一批花燈,河邊也漸漸熱鬧起來,小販、送齋飯的人比比皆是。
莫問走著走著突然說:“沈公子,要不要去買盞河燈?”
沈玉千回頭,愣了一下,後清淺一笑:“也是,今天中元節,應當祭祖,莫道長先去吧,頊琇得清醒一下。”說罷,撤去沈頊琇耳邊的隔絕網,把人搖醒。
莫問點頭,和玄清去找販子買河燈。
浪子身不由己,明明該是上墳祭祀的節日都忘了回家,出門在外,只好放河燈以慰先祖亡人。
沈頊琇被搖醒還是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問沈玉千:“哥哥……怎麼了?”
沈玉千把他放下來,自己也蹲下身與之平視:“頊琇,今天中元節,沈老闆和沈夫人還未過頭七,今晚應該會過來這邊,你該給他們送盞河燈。”
沈頊琇偏頭看向河中各式河燈,還有用齋飯祭拜的人們,完全清醒過來,隨後鄭重地點頭:“應該的!”
“那我們去買河燈。”沈玉千牽著沈頊琇的手去買河燈,不遠處的莫問已經挑好了一盞。
沈玉千讓沈頊琇挑自己喜歡的,見莫問在點燈,便問:“莫道長,這一盞是……”
“給禿驢的。”莫問頭也不抬道。
玄清一愣,忙說:“阿彌陀佛,多謝莫道長的心意——”
莫問打斷他:“貧道認識的只有你一個是該去彼界的,這燈當然只能送你。”
“如此……多謝莫道長!”玄清雙手合十向莫問行禮。
沈玉千勾唇一笑,等沈頊琇挑出喜歡的。
沈頊琇最終挑了一盞粉色和一盞藍色的河燈,花瓣栩栩如生,中間的蠟燭有兩寸寬,能燒到天亮。
河中的花燈越來越多,四更天時,涼風忽起,吹散大片花燈,橋頭燈火搖曳。
各自祭拜完,幾人看到鬼魂飄來吃供奉的齋飯,絡繹不絕,正想找幾個問一下,便見許多嫁娘出現,倚在橋頭的、坐在綢緞間盪鞦韆的,手執紅花球走動的……
沈玉千看向莫問和玄清,說:“莫道長,玄清師傅,現在出來的多,我們分頭去問一下吧?”
“好。”莫問和玄清一起應道。
沈玉千和沈頊琇沿著河邊走,他想去問問橋上的嫁娘。
走過一條巷子時沈頊琇腳步一頓,拉住沈玉千的衣袖。沈玉千低頭問:“頊琇?怎麼了?”
沈頊琇抬手指向巷子。
沈玉千抬頭看去,只見一位穿著婚服的女子從巷子深處漫步而來,裙襬厚重,身姿婀娜,右眼下一朵重瓣紅海棠。
女子走到巷子口停下,倚在牆邊勾唇微笑,在身邊垂下的紅花球搖晃。
沈玉千帶著沈頊琇走進巷子,隱進黑暗中行禮:“姑娘好,怎麼不出去玩?”
女子斜睨兩人一眼,說:“二位才是,人鬼兩界,你們才不該過來。”
“話也不能這麼說,”沈玉千抱起沈頊琇走近女子,“人不似鬼,也猶如惡鬼,同是鬼,何必分兩界?姑娘,人生皆苦,幫個忙嘛!”
女子轉頭看他,緩緩站直了身,垂眸看著手中的紅花球,思忖片刻,道:“忙不一定幫得上,先說說看。”
沈玉千笑說:“那先謝謝姑娘了!敢問姑娘可見過嬰木?還有一個眼角下畫蝴蝶的鬼魂?那家有海棠花的客棧到底怎麼回事?麻煩姑娘解答了!”
女子抬起手,把紅花球舉到沈玉千眼前,說:“很好,你問的我剛好都知道,作為交換,你幫我把這花球掛到皇城皇陀寺的菩提樹上,可好?”
沈玉千看了看花球,沒說話,估量著是否可行。倒是沈頊琇開口說:“皇陀寺菩提掛紅綢求姻緣,這事應下也無不可。但是……姐姐,來生的事很遠的,也不是你去求了就會有,何不用別的來換呢?”
“不用了,”女子把花球往前遞了遞,“接不接隨你們,我就這一個願望,接不接?”
沈玉千嘆口氣,問沈頊琇:“頊琇,接嗎?”
沈頊琇看看他,又看看花球,想了一下,接過花球,鄭重地向女子承諾:“姐姐,我會親手幫你把它掛上去。”
女子笑笑,說:“這是鬼的生意,完不成會被詛咒一輩子,我不怕你們不做。你們剛剛問的嬰木,是隨船過來的,一直在海上,昨天被運走了;眼睛底下帶蝴蝶的,是個女鬼,嬰木來到這裡之後便時常到那家有海棠花的客棧唱歌,十天前突然消失;最後,那家客棧,是源城下來的人建的,專門拆了一家有海棠花的院子新建的,其他的,不知道了。”
拜別巷子口的姑娘,沈玉千抱著沈頊琇和莫問玄清匯合,莫問過來說:“那家客棧是新建的,菜色一絕,說是從源城過來的人建的。”